莞笑愣怔半晌不见伸手去接，白墨也不收手，只定定地将她瞧得面上微有些发红。执着茶盏的手仍旧稳稳当当地悬在半空，不见丝毫晃荡不稳。
细细瞧了上去，这只手生得骨节分明，白皙且修长。这般好看的手，抛开本人那副丑不忍睹的模样，若是提了把长剑，也不晓得会是怎样一番霸气横生、虏获诸多少女心的景象。
话说回来，这倒是她莞笑头一回这般，仔细认真地打量白墨。屋子不大，只微弱地投进来些许阴天的光亮，恰巧映在白墨身上。
其实白墨此人除了面容生得颇为骇人了些，其余什么都生得颇好。例如这如墨深沉的眸子，例如这修长好看的双手，例如这颀长高大的身影，再例如……这淡漠冷绝的性子。
“在看什么？”白墨淡淡打断了莞笑的思绪，话是对着莞笑说得，眸光却是有意无意地瞟向茶盏。
莞笑倒也是个伶俐的，见白墨频频示意，忙忙伸手去接，笑得谄媚，老实巴交道，“只是突然间发现庄……不，阿墨你其实生得玉树临风霸气外露风流倜傥有钱有权，实乃天下少女的如意夫君典范。除了面相委实是有点儿……”
言及此，莞笑犹豫了半晌，不晓得说些什么比较恰当。思忖了好一会儿，终是慎重却又不确定地小声道出两个字，“骇人……”言罢还偷偷侧面，偷觑了觑白墨的面色。
白墨却是点点头，带着颇为欣赏的眸光瞧着莞笑，赞许道，“难得有个敢在我面前说实话的。”
莞笑闻言愣怔半晌，白墨这番言语……莫不是在夸她？心里这般念着，口上竟是一道给说了出来。
“你莫不是在夸我？”
白墨眸中噙了笑意，却是没能教莞笑察觉便敛了起来，“还能是幻觉不成？”
狠掐了一下胳膊，真真是下了狠劲儿，疼的莞笑是呲牙咧嘴，这才是信了白墨的话，却仍是略有疑惑，“你怎么可能这般好心……”
白墨闻言不由叹息一声，“原本前些时日良心发现，想着对你好些。怎料你却不大欢喜，那我还是继从前整日嫌弃你罢。”
自作孽不可活。莞笑又想起了这句话。
不过后来又想想，也就不再争执了。横竖他从前整日嫌弃自己，说大度点儿叫她不甚介意，说厚脸皮点儿叫她都习惯了。
“庄主，夫人，热水温好了，可是要奴婢们现在进来放上？”门外的婢子轻扣了扣门，颇为谨慎却又隐含着些许小女儿情怀，甚是羞涩地赧然道。
莞笑一听婢子这般语气，心知定是想歪到西天佛陀那儿去了。只是近些时日跟着白墨，倒也是被人误会来误会去地误会惯了，遂懒得解释。
正欲张口应下，却是猛然想起婢子话里的内容，顿时愣了，“热、热水？什、什么热水、水啊？”
却是听得白墨淡淡应承下来，一众婢子推门而入，七手八脚地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一番。
莞笑又在白墨的示意下，被众婢子拥簇着绕过那张绣着寒冬腊梅的屏风，进了里间，瞧见一方清澈见底却是撒着瓣瓣嫩红桃花瓣的水池。
是了，她方才貌似是为了逃跑，胡乱邹了一个理由来着，而这个理由……它它它，它居然是泡热水澡？？！！
莞笑顿时连想撞豆腐的心都有了，皱着一张脸呵呵笑道，“那什么阿墨呀，我……身子有些不大爽利，怕是不能跟你泡热水澡了。”
“哦？”白墨不动声色地反问道，只字不提方才莞笑说染风寒的事。
“我……我……”莞笑继续绞尽脑汁，又开始努力地编造传说中的什么“往事”，显然是忘了方才她将将说过染了风寒一事。
白墨却只是淡淡的瞟了莞笑一眼，已然是搁下了茶盏在案上，起身不紧不慢地踱步到了屏风之后。
当即上前了两名婢子，手脚颇为麻利儿地给白墨褪了外袍，还伸了手要去扒中衣和里衣。
这两名婢子到底也是对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自是晓得“男女授受不亲”这理儿的。一直垂着脑袋，不敢抬起去瞧白墨，细细瞟了去，二婢子竟是均红了双颊，一副少女思春的模样。
莞笑也是个知羞的，生怕接下来再遇上什么少儿不宜的景象，那可真真就不大妙了。急急覆了两只尚带着剑伤的爪子在面上，遮住了半张面，一双眸子捂的严严实实，丝缝不透。
白墨摆了摆手，把一干婢子轰退了下去。漫不经心地拉开束身的腰带，一个反手搭在了屏风上，淡淡吐出两个字道，“过来。”
“过、过去？”莞笑口上愣怔着，手上将将稍稍松了开些许。却是哪晓得竟然瞧见了白墨中衣敞开，如稠般的白色里衣领口未系，微微露出里面结实的小麦色胸膛。
“你你你，你个不知羞的！！！我才不过去！”莞笑当机立断地又捂上了双眼，非但没有老实巴交地上前，反而是连连后退，一直撞上了身后的屏风。
屏风晃了几晃，又被莞笑不小心地脚踝一阵刺痛略歪了没站稳脚跟，再撞一下。屏风几番摇曳不定之后，终是稀里哗啦地决定倒下来。
莞笑忙忙闭紧了双眸，双手抱了头立在原地，似乎是等着这屏风倾然倒下，连逃跑不晓得，怕是早忘了罢。
“哗啦”一声响，莞笑只觉耳边一阵凛冽的风声，屏风已是哗然倒地。
搭在屏风上面的衣衫悉数是散落下来，白墨的那根束身的墨色缎子腰带，在空中几番飘扬，终是落在莞笑、一根红绫束了满头青丝的脑袋上，正正遮了莞笑的视线。
预想的疼痛并未落在身上，莞笑正欲伸手拨开遮光的墨色缎子，却是被白墨毫无预兆地一声调笑生生打断，“小九将将不是还‘宁死不屈誓死不从’的么？怎的此番又自投怀抱了？”
莞笑伸在半空的手顿了顿，复又收回却是顺势在白墨胸膛前揩了一把油，硬邦邦的触感惊得莞笑一个愣怔，想要跳开却是被揽得死紧，“谁、谁自投怀抱了？！你放手我要出去，放手啊！”
“小九这般舍不得，口上却不得不做出矜持模样欲迎还拒，委实是不易、不易啊……”白墨一面淡淡感叹，一面又抱紧了怀抱中的莞笑。
莞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闷死，哪料得这白墨竟是个隐藏的无赖。后又想想，也是淡然了，区区一个无赖罢了，大不了……她比他更无赖便是了。
是以莞笑定了定心神，豁出去地一把扯了墨色缎子，笑得诡异道，“阿墨不是说要泡热水澡么？我先去备些瓜果茶水，待会儿好吃些垫垫底。”
言罢，白墨也不再拦她。只是哪料得她将将踏出一步，便正正是踩在了白墨的一双脚上。
“阿墨你莫不是在地上铺了层毯子？踏上去倒不似从前那般僵硬冰冷了。”说着，莞笑竟还装作一副稀罕的模样，在白墨双脚上甚是欢快地蹦跶了两下，终了还是又跺了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