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很快，皇上知道我偷偷回京，派人来处死我。
段良钰拦下那些人，带着我直接进了宫。
皇宫很大，我垂着眸子不敢多看，听说这是个一不小心就能吃人的地方。
偏殿里，只有皇帝坐在首位，我行了礼。
皇上威严又带着怒意的话传来：“段将军，朕知道她帮你不少，但违抗圣旨本是死罪，将军保家卫国功过相抵，朕不计较。”
皇上杀意顿起：“将军要为了她再次违抗朕的命令吗？”
我身形微颤，段良钰只要反抗皇上，等待他的便是重罚。
我心灰意冷，打算磕头赴死。
段良钰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皇上，臣的奴婢，只能死在臣手中。”
我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便捏着我的下巴，往我嘴里塞颗药丸。
皇上明显不信他喂的药，摇头道：“朕怎么相信你不是有意帮她脱身？”
我五脏六腑痛意袭来，我唇角有血迹流出，段良钰眼光微闪，拔下我头上的簪子，毫不犹豫的刺进我的心脏。
我抬头望着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从未想过他会亲手杀我。
原来我也不过是个随手丢弃的可怜虫罢了，那朝夕相伴的五年，苦苦等待的另五年，就让它随风散了吧。
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倒地前，我鼓起勇气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将军，奴婢愿成全你。”
太监很快上前探我的鼻息，又让太医诊断，最后才对皇上禀告道：“皇上，此女毙了。”
20、
我在一间屋子里醒来，屋里陈设简单，阳光打在我脸上，温暖又明媚。
我居然还没死。
段良钰坐在床边，不住道歉：“小月，对不起，是我没护住你。”
我勉强坐起身，他刺进我心脏的位置偏了几分，又特意收了力道，伤口并不深。
我很快就明白他做了什么，喂我假死药这是欺君之罪，要是让人抓住把柄，他还怎么报仇？
他像是看透我的想法，冷哼一声：“我早备有假死药，就是怕哪天有人要置你于死地，只有当着皇上的面做戏，皇上才会相信。”
他抚上我手背：“小月，是蒋容悦告的状，她容不下你，你先躲在这里，没人会知道你活着，我会让欺负你的人付出代价。”
我：“将军，你不要冒险，我命贱，不值得你这么做。”
他打断我的话：“谁说你命贱，你天性善良，值得我全力一搏。”
他为我做了碗面，还是十年前长寿面的味道。
我知道这碗面一吃，他又要离开了。
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让我等他。
21、
段良钰造反了。
这天雪花飘落，院子里的两棵梅树开得格外明艳，这是段良钰特意为我种下的树，他说一棵叫小月，一棵叫小钰。
这树只经历第一个冬季，蒋容悦就找到了这里。
她笑得讽刺：“他每次都把你藏的这么严密，偷梁换柱用的甚是巧妙。”
我跪地行礼：“夫人。”
她在椅子上坐下：“将军造反了，由兵部和刑部支持，他又有兵符在手，必定会成功。”
我伏着身子等她说下去。
她悠悠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造反吗？我把你在这里的消息透露给了皇上，皇上欲治他和你的罪，他不得不谋反。”
我有些担心，段良钰被逼着谋反，可有准备妥当？
蒋容悦把一个瓷瓶丢在我脚下：“皇后只能是我，你必须死，你若不吃下这毒药，我就让我爹临阵倒戈，你考虑清楚。”
她笑得猖狂：“新帝登基要稳定朝堂，立一个下人为后是不可能的，后宫也会有很多妃子，为了将军的大业，你会为他牺牲吗？”
我颤抖着双手捡起瓷瓶，蒋容悦起身离开屋子。
段良钰在皇宫里拼杀，我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拖他的后腿？要是失败，我们都得死。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早就占据我的全部身心，我甘愿为他而死，退一步讲，我是签了死契的下人，也该为主子死。
我仰头喝下手中毒药，泪水滑落。
22、
我看到了段良钰，他登上高位，携蒋容悦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他最终还是食言，立旁人为后。
我一路跟着他，来到偏殿，他铺开圣旨，提笔写封后诏书：
江南江氏，性子温良，贤淑端庄，与朕自小相识，情谊深重，特封为后。
我眼眶湿润，我说的话他竟然一直都记得。
他盖了玉玺，听外面禀报道：“皇上，蒋氏求见。”
他：“让她滚！”
我心惊，他这么快就要卸磨杀驴？
太监犹豫再三，还是回道：“皇上，蒋氏说此事有关小皇子。”
段良钰眸色更是阴沉，他没有说话，太监却很懂得看眼色，忙把蒋容悦放进来。
蒋容悦跪地磕头：“皇上，臣女自请离开京城，永不出现在皇上面前。”
段良钰：“你配吗？你欺负小月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
蒋容悦花容失色，语带请求：“皇上，求你放过我爹，我爹绝没有逆反之心。”
段良钰：“你怀了别人骨肉，还妄想朕放过你们？”
正巧此时，外面有侍卫通报：“皇上，属下去接皇后，发现皇后服毒自尽，尸体正在运回皇宫的路上。”
段良钰瞳中一缩，面上浮现难掩的心痛，他发疯般的上前掐住蒋容悦的脖子：“是你做的对不对？朕让你生不如死！”
蒋容悦大笑出声：“你害死我心爱之人，我也同样害死你的，这很公平。”
“来人，给她灌下坠胎药！”段良钰狠狠把蒋容悦甩在地上。
蒋容悦脸色大变：“你不能这样狠心，孩子是无辜的。”
他：“你想给情郎留下血脉，还要用皇子的名号？休想！”
他不顾蒋容悦的疯癫，大步跨出殿门。
23、
我看到了我的尸体，才反应过来我现在是灵魂状态。
段良钰把我尸体抱在怀里，眼泪滴滴落在我脸上。
我感觉脸颊滚烫。
他在我耳边喃喃出声：“你怎么这么残忍，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小月，为何不等我来娶你？”
他一遍遍的解释着一切，说他如何护我，却再来不及同我说清楚，他以为我恨他。
我怎么会恨他呢，能看到他的心，我就很满足，只是我舍不得离开他。
他此后几天都守着我的尸体不吃不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蒋容悦被他处以凌迟之刑，每天都要在皮肉上刮几刀，当真生不如死。
他仰望着殿外的天空，仿佛能看到我一样。
终于，他撑不住沉沉入睡，连呼吸都轻了很多。
我心下一紧，入了他的梦。
梦里，他看到我时双眼通红，跑过来把我紧紧抱在怀中。
他声音哑的厉害：“小月，你在等等我，我很快就能和你团聚。”
我身体轻盈，过了头七便要消失。
我深深凝望着他，把他的容貌刻进心里。
我：“公子，你忘了答应过我要做个好皇帝吗？百姓需要你，你不能死。”
这声公子把他拉回到十年前，他目光温和又心疼。
他：“可我真的很想你。”
我：“你要做个爱民的好皇帝，我去投胎说不定也会投到你治理下的盛世。”
我身子越来越透明，段良钰捞了一把，却捞到一手空气。
他急切的求我：“小月，不要走。”
我无法控制自己消失，只向他喊道：“公子，国家需要你，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们来世再见。”
他哭成泪人，踉跄坐在地上。
我化成一缕烟消失，隐约中看到了漫天的彼岸花海，那是通往地府的引路花。
段良钰，再见了。
段良钰篇：
小月死了，我知道她最喜江南，所以把她埋到江南水乡之地，墓碑上刻的是爱妻江辞月之墓。
她这一生都卑微，大多时候都是低着头走路。
我拿出她的画像，看一次便想她一次。
她最大的勇气便是救了我，我们在岭南相伴五年，她又等我五年，整整十年的时间，她为了编络子，一双手变得粗糙。
流放的时候她就把仅有的干粮给我吃，用自己仅有的银子给我一个家，为了给我取暖，她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
她总是这样，一切为我考虑，所有的好东西都先给我享用。
那次她用赚来的钱买半只烤鸡，献宝似的拿给我吃，在那一刻我便决定永不放手。
像她这样的姑娘，谁又忍下心辜负？
我去找关系，联络人脉，受到不少白眼和苦楚，却从不给她讲。
我给她的红玉耳坠是我拿尊严换的银子，她很喜欢，她笑起来像是院里的梅花一样，让我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后来我成功打通军营的人脉，从小兵做起，战场上刀剑无情，好多次我都险些丧命，一想到她的音容笑貌我便又硬生生扛下所有的伤。
我被封为护国大将军，执掌兵符，却不得不娶兵部尚书之女为妻。
我不敢告诉她，怕她失望，谁知蒋容悦查到了她，把她接回府，让她亲眼看着我成亲，那一刻，我整颗心都是慌乱的，像是做了亏心事被她抓住。
我在人前极力克制对她的感情，还是被蒋容悦察觉到。
蒋容悦把我送小月的东西全部烧毁，我却不能对其发火，幸好我手里还有一张小月的画像，那是我在岭南临走前画的。
我把那画像藏到暗格里，只有夜深人静时独自欣赏。
蒋容悦把小月回京的事抖了出来，我很痛恨自己没实力护她，为保她性命，我只有把她藏起来。
兵部一步步把我逼到谋反的地步，我基本准备妥当，谋反很成功。
我坐上皇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处理兵部，兵部这几年仗着我的身份做下许多贪污受贿之事，还想把蒋容悦肚子里的孩子扶上位，让我做个傀儡皇帝。
我从未碰过蒋容悦，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情郎的，我又怎会容忍她生下孩子？
我没想到蒋容悦为了皇后之位害死小月，她恐怕早就知道一但我登位便会立小月为后，那怕是力排众议。
我答应过小月的，让她成为最尊贵的女子，看到她冰冷尸体的那刻，我心如刀绞，我恨不能把蒋家人碎尸万断。
我后悔了，若是我不报仇，小月就不会死，我们还和以前一样生活在岭南的小院里。
我来到小月曾经藏身的地方，那里一切未动，院里的两棵梅树长得有臂膀那么粗，当初我种下这两棵树，一棵起名叫小月，一棵叫小钰，希望我们能永远相伴，可惜如今我只能用这两棵树来思念小月。
我在位二十年便病倒，后宫空无一人，我如小月所愿，把国家治理的很好，孤寂之时我就把小月画像拿出来看，她的眉眼永远都那么明媚。
临死前，我仿佛看到小月来接我，她还是那么年轻，而我则有不少的白发。
我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小月，我来找你了，下一世，我们要做对平民夫妻，和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