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饭后,邢寸心小憩了一会,想着和凌渊有约,索性一路慢悠悠走过去,有大段时间可以把燕城逛一逛,差不多时间到了买几样小食过去就是了。
听见有人在医馆前吵闹,一群人围在那边,邢寸心一时好奇,便想着过去看看。
待她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发现周围看诊的队伍排得老长,可一个老婆子正跪在地上嚎哭:“女菩萨啊,求求您啦,您再不去,我们姨娘就要一尸两命啦,求求您啦。”
只见那医者身形窈窕,面上蒙着面纱,一双眼睛煞是好看,她身着一袭蓝衫,却是穿出了月宫仙子般的清冷。
她正给面前的病人号脉,声音却有着使人安稳的力量:“这病不是大事,我开几副药,吃上半月即可痊愈,只是以后要忌辛辣之物。”
她好似听不到身旁那老婆子的嚎哭,正自低头写了一张药方,叫人拿去旁边找药柜的老伯抓药。
那病人得了药方很是高兴,投桃报李似的抢着为女医解决麻烦,冲着地上嚎哭的老婆子呵斥道:“哪来的泼妇,大家排队看诊,没来由有你这样把人拉去的。女菩萨心善不与你计较,你识相些,别让人把你丢出去。”
“就是,闹闹闹个不停,女菩萨方才不是都说了她只会看诊不会接生吗?你家的要生孩子找稳婆去啊!缠这着小姑娘准没安好心。”
“谁说医者就一定会接生的,人家说了不会,你有这时间去东头柳巷请赵大娘,那可是接生的好手。”
那周围的人都对那女医极为恭敬,都是称赞她的:“多少陈年旧疾,在女菩萨这里看了都让咱们有好转了,大娘,您何必要跟我们抢这时间呢。况且人家都说了不会了。”
那大娘仿若听不见周围人的话语,也不再嚎哭,只一个劲开始磕头,这下周围人不满了,上去把她拖起来:“你怎么回事,欺负小姑娘脸皮薄,撒泼是吧!这里可是医馆。”
一旁抓药的大伯赶紧走了出来打圆场:“老姐姐,您可别难为这闺女了,我药馆还不容易来个能看诊的,大伙都生怕她磕着碰着。万一您硬拖了去,您家姨娘有个好歹,让这闺女怎么办呢?总不能怪到她头上吧?”
那里的医者又写完了药方,递给了下一位患者,这时才站起身,看向那老婆子:“大娘,不是我故意不救你们姨娘,实在是我才疏学浅,不敢草菅人命,我真的不会接生。”
那老婆子连连摆手道:“女菩萨,不会接生不打紧。上次我家老头子肚肠里生了坏东西,眼见的都没救了,主人家都不管他了,是抬到了这里,您帮他把肚子里的坏东西挖了出来,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怎么都记着,做牛做马都要还给你那。除了您还有这个本事,把人剖开肚子又缝上。我们姨娘这都生了两天两夜了,稳婆都请了,眼见的说没救了。您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那医者迟疑了片刻,道:“你们主人家真肯让我把人肚子划开接生?”
“这世上真有这等奇事,肚子剖开了还能好好合上?”
“别人或许不行,这女菩萨可真说不准。”
“生孩子晦气,万一她们有个好歹,全赖在女菩萨头上怎么办?”
“女菩萨,咱不惹麻烦事还是别去了。”也有人劝那女医。
那抓药的大伯迟疑了许久,看向女医:“丫头,这……”
“大娘都说到这份上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这两条命的事,罢了,我收拾收拾立马过去。诸位等明日再来吧。仍是今日的顺序。”那女医快步行入里间准备器械,没一会带了个药箱出来。
邢寸心听见这女医的本事,着实惊了,这女医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居然能有给人开刀的本事。
看这女医心善,自己时间也还充裕,不如陪她去一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或是有人对她动了什么歪念头,有自己在都好护她一护。
打定主意,邢寸心开口叫住她:“哎,大夫,我也通晓经脉一学,不妨我陪你同去。”
那女医看了看她,笑了笑:“也好,我才疏学浅,这位姐姐也好帮我一帮。”
“客气。”邢寸心走上前去,冲着那老婆子一点头“带路。”
那老婆子欢喜极了,带着她们往府上走去。
到了府上,那老婆子直接带着他们往那生产的姨娘的院落赶,只听见里面的稳婆嚷嚷:“本看她这个样子了想着保小也好,这看着姨娘也太不争气,眼见的都保不住了!”
那女医蹙了蹙眉,对那婆子到:“人要是交给我,我只尽力保大,没有什么保小的道理,不行的话另请高明。”
“哼。”邢寸心只冷笑一声,讽刺道“果然这富人家的姨娘的命就不是命吗?自然是保小,妾没了可以再买嘛。”
心下也极其反感这种做法,听着女医一言倒真的说到心坎去了,顿时对她充满好感。
闻言女医看了看邢寸心,点头致意。
那婆子只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保住姨娘是极好的。”里头稳婆都说两个都保不住了,老爷不在,拿不准夫人未尝不是盼着姨娘死,这姨娘人好,她实在想救她一救。
那婆子引着她们两个进了房间,那产妇竟然逐渐连叫喊声都小了下去。不敢再耽搁,那婆子只道:“你们几个不济事的都出去。”
那些稳婆都是听了夫人命令来的,一时间也怕两个都没保住会被责怪,这回有人撞进来,她们自然乐意摘个干净,赶快撤了出去。
那女医看了产妇的情况,蹲下声握住她的手道:“别怕,不会有事。”
那产妇道:“大夫,求求您,求求您,我不想死。”
女医道:“嗯,我知道,相信我。”
一边对婆子吩咐:“大娘,请人去烧一锅干净的水,烫几条干净的布送来给我。”
那婆子赶紧退出去准备。
邢寸心刚想开口问问自己能做些什么。
那女医便开口问道:“姑娘看起来是江湖中人,应该不怕见血吧。”
“自然不怕。”邢寸心答。
“那便麻烦姑娘等会帮我递些东西,现在把灯全部移过来,我需要足够的光亮。”那女医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没一会儿,邢寸心便帮着把灯架移了过来。
这时女医已经拿过药酒擦了道具,又取出一小坛药酒,对着那产妇柔声吩咐:“喝下去,剩下的,交给我。”
那产妇顺从地把药酒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产妇便陷入沉睡。
“麻沸散?”邢寸心感叹,“百闻不如一见。”
“没什么。”女医淡淡道。
这下子女医取出一布包刀,大多都比较小巧,可一看就极为锋利。每一把都整整齐齐在布包里插着。
接过了布包后,邢寸心意识到女医的意思,便把每一把刀都取出来烤火。
女医见状心下称赞了几句。便将那产妇身上衣物除去,在她肚皮上摸索着,寻找正确的胎位。
没一会儿,邢寸心把每把刀都在火上烤过了,按顺序插了回布包,问道:“现在如何?”
“右边第三把,递给我。”
依言递上刀。望着那女医有条不紊地往产妇肚上一划,她正聚精会神地用着刀子。
啧啧称奇地同时,邢寸心感叹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女医又出声:“左边第一把。”
邢寸心闻言又递上。
“再来一些麻沸散。”
翻了翻药箱,仍是以最快的速度捏开产妇的嘴,给她硬灌下去。
“左边第五把刀,快。”女医声音焦急了些。
赶忙抽出刀递给她。
…………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递了多少把刀。洗了多少把刀,又烤了多少把刀了。
可邢寸心觉得这些杂事不算什么,女医才是始终专心动刀的人,真不愧女菩萨之名。她在全力救那个产妇。
“叫人进来,孩子快出来了。”女医的声音透着喜悦。
邢寸心闻言也是一喜,对外头喊道:“来个人,孩子出来了。”
外头守着的管事婆子和稳婆听了又惊又喜,干净叫了几个手脚利索的进去,准备好的热水和布也送了进去。
那女医抱出满身鲜血的孩子,交到进来的稳婆手上,稳婆一看:“哟,是个男娃。”
“咳,拿出去给孩子清洗清洗,这里安静些。”邢寸心抢先道。
女医满意地点点头,那几个稳婆听话地把孩子抱了出去。
“劳驾,把针线拿出来。”那女医仿佛一下子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有气无力道。
闻言,邢寸心一惊,看女医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直流。忙倒了一杯热茶送至她唇边。
女医喝了几口,道:“多谢。”
邢寸心把针也烤了烤,想了想递给她:“你还能行吗?”
“不碍事,我只是有些许累。”女医道。
“我缝过些伤口,我帮你吧。”邢寸心道。
女医想了想,摇摇头:“我手上治的就要治完。我可以,多谢你了。”
算了,人家尽职尽责,自己也不必抢着干活,也是,自己会缝伤口,那也是缝得很粗糙的,还是别丢人了。
弄得到麻沸散和鱼肠线,这女医还真是不一般啊。
退出房门,听到孩子响亮的一声啼哭 ,邢寸心笑了起来:“是个健康的孩子。”
一边又吩咐道:“里面那位女医辛苦了快两个时辰了,给她泡碗糖水吧。”
下人依言去准备。
没一会儿,一碗糖水递到邢寸心手上,她走进房门,静等着女医咬牙缝完最后几针,把糖水递到她嘴边。
女医没有犹豫,小口喝了好些糖水,被邢寸心搀扶到椅子上坐下,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见笑了,医者不自医,天生身子骨不好。”那女医笑了笑。
方才她揭开面纱没看清楚,现在见了她的容貌,邢寸心才知道天仙下凡不是唬人的。
“你是月宫的嫦娥仙子吗?”邢寸心笑道。
“姑娘不要取笑我,我名琴倾,请问姑娘名讳。”女医琴倾莞尔一笑。
“邢寸心,今年二十岁。琴姑娘看着年纪不大。”邢寸心道。
“十六岁,不小了。”琴倾道。
“琴姑娘年轻有为,医术高明,若是不带着这面纱,那就不该叫女菩萨,该叫女神仙了。”
“容貌太扎眼也不是什么好事,走到哪里都容易招来祸端。”琴倾笑了笑,“还是带着面纱好。”
带着面纱引人遐想也确实好过直接露出这倾城容貌。
“琴姑娘,那个麻沸散和鱼肠线你是怎么弄来的?”邢寸心目光如炬,两样都是好东西,一个用了可止疼,一个缝合伤口后可融于皮肤。
“自己配的。寸心姐要是喜欢,我可以配给你。”琴倾看穿她的意图,笑了笑。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被个小妹妹一语道破,“那么先谢过琴妹子了。”
琴倾带上面纱,不一会儿,和邢寸心走出房门,管事的婆子赶快上前:“姨娘她?”
“安好。约莫快醒了,进去照顾她吧,这些日子别让伤口碰到水。”琴倾道,此时她身上的蓝衣已经血迹斑斑,但丝毫不显她狼狈。
那管事的婆子很有眼力,叫人拿上来一套干净衣裳,“姨娘和女菩萨您差不多身量,她现在做了没穿过的衣服您拿来应急换一换。”
一边引着琴倾去厢房换衣服。
邢寸心被请到外间坐下泡了杯茶喝。这时门外走来一贵妇人,仆从都起身恭敬行礼:“夫人。”
贵妇人一摆手,已经走至邢寸心面前。邢寸心刚想放下茶杯起来见礼,被那夫人按住肩头:“寸心妹子,久违了。”
“啊,厉鸢姐姐!”邢寸心一抬头,惊喜道,“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