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琴倾正飞速地给邢寸心施针,用金针在她头部, 胸部交替落下拔起。一方面令药童又拿来冰窖里的冰块,浸出一盆冰水。
待到邢寸心开始头上出汗,琴倾回神问了句:“她的足部还是冰的吗?”
凌渊立刻答到:“已正常。”
仿佛卸下来一口重担,琴倾如释重负道:“大将军,她性命已无忧。待我试试,能不能将她体内瘀血逼出。”
听得邢寸心已保住性命凌渊紧绷的神经终于平静下来,从声音里都听得出喜悦:“有劳神医。”
用冰水泡过金针,待得一柱香时间,琴倾捞出一把金针攥在手里,先是在邢寸心胸口处施针,又站起身来,凌渊赶忙起身让开,看着她于邢寸心足底落针。
此时邢寸心突然浑身抽搐起来,像是极力咬着牙关,只传出带着鼻音的微弱哭声。
琴倾起身,在她耳朵附近穴道飞速落下一针又迅速拔起,对她道:“寸心姐,我知道断魂蛊发作起来疼得厉害,你哭出声来,会好很多。我现在要逼出你体内瘀血,很快就不会疼了。”
“嗯。”邢寸心应了一声,眼角处却已经疼得留下泪来,她面色痛苦虚弱,却不曾叫喊,想是一直以来都这样忍得惯了。
只是时不时从鼻腔里流出些许哭声来,就如受伤的小兽般,习惯了暗自舔舐伤口。
听见她带着鼻音的抽泣声,凌渊心如刀割,只是不自觉往她面上扫了一眼,便不忍再看,目光闪躲之际,从她胸前的丰盈处扫过,顿时吓得面红耳赤转过身去。
“大将军,灭了火盆里的火,把它给我。”琴倾吩咐道,一边取出一双银白色手套,缓缓戴上。
一时之间凌渊好似没有听见,琴倾转头去看他,发现他已背过身去,耳朵似火烧般得红。
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这大将军对邢寸心情深义重,他方才的焦急是肉眼可见。却是不敢在此时看她,唯恐轻薄了她。
琴倾想着,反应过来给她挡上胸口,故作正色,咳了一声道:“大将军,你可以转过身了。”
凌渊突然听得此话,才放下心转过身去,第一件事便是再去瞧邢寸心的脸色,见她神色舒缓了些,心中也松快了些。
“扑灭火盆的火,把它递给我。”琴倾吩咐道。
一挥手,掌风凛冽直接灭了火,琴倾接过火盆,心中暗赞一声好身手。
戴了手套已经不觉得烫手,取出里头烧碎的草药灰,起身到药柜前,又加入了几味药,开始捣起来。
待捣出汁液沥过以后,又拿出一个药坛子,拿出夹子,从里头夹出几只紫色的小蝎子来,此时凌渊上前要帮忙,琴倾道:“大将军,这蝎子毒的很,我的手套是特制的,伤不到我,您别过来,伤了很麻烦。”
说罢,琴倾将蝎子放入药汁中混合捣碎,又继续加入草药去捣。
没过多久,一小碗褐色粘稠的液体便已制作完毕。
“帮我把她扶起来。”琴倾捧着那碗药道。
凌渊看着那碗液体,迟疑了片刻,道:“该不会是要给她喂下去吧?”
迎接他的是女神医面无表情的注视:“以毒攻毒。”
虽然看着那药汁可怖得很,但对于幽冥蛊毒,兴许是有用的。凌渊只得扶起邢寸心。
把碗送至她嘴边,邢寸心此时神志已有了片刻的清醒,下意识乖乖含住碗沿,喝了两口发现味道不大对劲,抬眸惊恐看了琴倾一眼。
“从小你该试过不少以毒攻毒的法子,我只能用这种方法给你压制,横竖你百毒不侵,一鼓作气喝下去就是。”琴倾按着碗沿没有丝毫撤开的意思。
许是那药的味道实在过于诡异,邢寸心见女神医不肯撒手,只得向后方倒去,这下子结结实实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寸心,听话,喝下去。”凌渊只好放柔了声音哄她。
这下子她彻底清醒了,算了,从小也没少喝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干了。
这下子喝完以后,她脸色逐渐好了起来,琴倾上前去,在她前胸后背穴道上摁了数下,终于,她吐出了一口郁结在体内的瘀血。
此时凌渊观邢寸心脸色狼狈,十分识相地倒上一杯清茶给她漱口。
她满脸感激地接过茶杯,方才漱了口,又见眼前一碗碧绿色药汁。
此时的她神志已然清醒,苦着脸道:“神医,还得喝啊?”
“寸心姐,这就是普通的草药,有助你调和气血,没加毒虫毒草,不必害怕。”琴倾笑道。
“那真是太好了。”邢寸心松了一口气,接过碗一饮而尽。
“你若是一月之内再动用真气,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琴倾正色道。
“这哪是我能控制得住的嘛。总不能任由自己死在他们手里啊。”邢寸心苦笑。
“去军营。”凌渊突然道。
“啊?”邢寸心一时反应不及。
“我的意思是,那群人今日铁了心取你性命,当时我赶不及除去最后一个,我想他没多久还会再带来。你去军营住着,会安全得多。”凌渊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合适吗?”邢寸心笑了,眼里像有星光闪烁。
“没什么不合适的,就在我营帐旁给你设一处,不是说好当我的参谋吗?”凌渊垂眸。
只觉得心里暖得很,她笑道:“好。”
此时此地得到大将军如此的关照,仿佛今日所经历的生死一线也没那么可怕了。
凌渊实在是不懂,为何会有如此鲜艳明媚的女子,仿佛什么情况她都会这样自然地笑着。她就像一束光,所有的黑暗仿佛在她眼中都不值一提。
死生轻掷,恣意洒脱。
他喜欢她所有的一切,唯独怕她看轻了自己的性命。
欲待开口责备她明知有仇家为何还敢行事如此张扬,思及琴倾还在,不便开口,便转身向她躬身一拜:“我替寸心姑娘谢过神医救命之恩。”
琴倾微微屈身回礼:“小女琴倾,与寸心姐今日结识,十分钦佩她为人,能尽绵薄之力乃我之幸。”
“琴妹子,多谢你了!”邢寸心靠在榻上对她笑了笑。
“大将军,我素来想着我一生所学能尽其用,我钦佩将士保家卫国,不知可否给我个机会,让我随军行医。”琴倾向凌渊行了一礼。
凌渊思索了片刻,目前看来,琴倾确是神医,邢寸心所中的毒,她竟然能一眼认出,况且能迅速压制。见她包扎手法利落,若是当名军医自然绰绰有余。只恐军医人手不够,断没有嫌弃多个的道理。
“琴神医,这一切好说,只是……军营毕竟几乎没有女子。”凌渊迟疑,此时方才注意她又是奇好的相貌。
“无妨。”琴倾拿起面纱戴上,“我相信将军治军严明。”
“神医,有我呢!没有不长眼的敢欺负你。”邢寸心笑嘻嘻地接过了话茬。
这位妙龄神医,相貌极美,大家闺秀风范的琴倾姑娘不似江湖中人,至于为何要进入旋风营,还有待观察。
思及此,邢寸心看向凌渊,他心领神会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对琴倾道:“既如此,琴神医尽早收拾好便可过来,我会派人接引你。”
“多谢将军。我后日一早便过去。”琴倾礼仪得体,面上滴水不漏。
“时候也晚了,要不我们先告辞?不好在这里叨扰神医休息了。”邢寸心冲凌渊眨眨眼。
“正是。”凌渊道。
在药柜前抓了几味调补气血的药,琴倾将药递给邢寸心道:“今夜多半会发烧,全身会感觉脱力,这都无大碍,煎一副药趁热喝下去就好。这些都是些调补气血的药,至于你中的蛊毒,我需好好思索,如何能更好的压制。”
邢寸心一听喜出望外:“神医,你懂得如何压制我的蛊毒?”
“我才疏学浅不敢称神医,对于蛊毒略有涉猎,恰好昔年拜师之际师父压制过中了断魂蛊的人。我可替你试一试。”琴倾淡然道。
“幽冥断魂蛊?”凌渊皱眉。
“幽冥断魂蛊,如其名,发作之际,生不如死,三魂七魄皆动荡。”琴倾轻启薄唇。
“没那么严重啦!真的,我从小被师父带着遍访名医,尝试各种以毒攻毒的法子来压制啦!不动用真气一般不会发作的。”邢寸心看凌渊脸色不太对劲,赶忙开口道。
一边又向琴倾使眼色,让她打个圆场,别把断魂蛊说得那么可怕。
琴倾正思索如何压制断魂蛊,又好奇邢寸心为何会中这种蛊毒,没抬眸看她眼色,听到邢寸心这样说话,以为她心也太大了。
医者仁心,不由得有些气恼,只道:“邢姑娘当真能忍,江湖侠女非我这种偏安一隅的小女子所能匹及。断魂蛊只能压制着不发作,一旦发作,神仙都难忍。”
察觉到凌渊的凌厉目光,邢寸心下意识移开视线不去看他脸色。
天哪,为什么神医你就这么耿直呢?你这样我连装都不能装啊。邢寸心只想仰天长叹。
此时只觉得在一道灼热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只得讪讪笑了笑,赶快拎了药材准备出门,起身没走两步,只觉得腿脚发软,整个人几乎要摔到地上。
总算是某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回身对琴倾道:“凌某谢过神医,神医后日一早来军营门口,我派人相迎。天色已晚不便叨扰,先行告辞了。”
只觉得周围气息有一瞬间的凝固,邢寸心还未来得及反应,自己已被凌渊打横抱起。
她一时间有些惊,一双手不听使唤得缠上了对方的脖子。
琴倾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作什么也没看见,欠身行了礼:“恭送二位。”
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掀起惊涛骇浪,凌渊方才没有告知她便将她打横抱起,回过神一想,正暗道太过轻薄,怎知一双柔荑往他脖颈上缠来。
抱着她走出医馆,此时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却最终尽数咽了回去,只低下头去对怀中的人轻声道:“我送你回去好吗?”
又感到一阵眩晕,邢寸心只是下意识回答了:“好。”
恰是入秋天气转凉,一阵风刮过,她感觉到有些冷,下意识搂紧了凌渊的脖颈,将头往他怀中埋去。
凌渊取了披风,抱着她上马,将她用披风裹了裹,尽量找了个让她好受些的姿势抱在怀里,柔声问她:“去哪里?”
“嗯……”邢寸心还是有些晕,只是听到凌渊的话总会下意识回答,问什么答什么,乖巧得很,“东街,竹林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