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我颤颤回身,发觉牙齿都在打颤,但师父身后的相栎竟对我做一个鬼脸后老实不客气地笑起来,我记下这笔账,对着师父又不敢露出一点马脚。
“师父,这便是千魇……她一直呆在蓬莱,蓬莱又全是些女人,她并未见过男人。”
千魇识相些就该顺着我找的这个借口向师父道个歉赔个罪,再不济也应就此揭过,把这事忘了,但我此时才发现,我远远高估了千魇。
千魇“嗤”了一声,挑着眉无比较真,“我虽是没见过男人,也知道男人该长个什么样,音软,你这师父确确实实是长了张女人脸,如果他确实是你师父的话。”
我内心一声吐血哀嚎。
这可真是,越描越黑,相栎已经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只是还没发出声音。我已见师父脸色寒如冰霜。
但师父竟没说什么相关的话,而是突然问了个不着边的问题,“千魇?你同西王母,是不是有什么隐晦的关系?”
我一愣,连千魇都怔住,相栎简直一脸疑惑。
许久,千魇收起笑颜,淡淡颔了颔首,“不愧是上神……我同西王母,确实有些关系,不过是个甚具体关系,我也说不清,似乎她要比我知道得清楚。”
我有些明白了,“是不是这就是西王母总针对你的原因?”
“或许吧。”千魇耸肩,“她也就能折腾折腾我,杀了我么,她是做不到的。”
问出声的是相栎,“何以见得?”
“直觉啊。”
相栎顿时无言以对,我一口恶气出了九成,总算叫她这个无赖也尝尝被噎的滋味。听闻之后,师父陷入了沉思。千魇又回廊柱上坐着去,她这个人就是性子太懒,及我十分,能坐决计不会站着。
师父似乎已有了计较,捏指在院外布了个结界,好叫西王母不能察觉到我们。然后让千魇站在院中心,又以千魇为阵眼凭空划阵。每一笔下去院里的石板上都宛若被刻刀狠狠刮过般,每一笔师父都刻意放慢让我看清,期间穿插讲述,一个复杂阵法缓慢完成,师父才解释说:
“许是千魇和蓬莱之间有什么纽带,先试试【具现】阵。”
所谓具现,即以灵力为基,以阵法为辅,以意念为主,使阵法内的任何东西以及相关东西具现化。
阵法发出红色光芒,光芒瞬时盖过阵中千魇,等阵法的光芒完全暗淡下来,只有千魇身上有薄薄一层红光,而从她心口位置有一条灼眼红线伸出来,延伸进地下。
这个就是被灵力具现化出来的,连接着千魇和蓬莱的纽带,原来竟真的有这种东西。
我转头看师父,师父微皱着眉,我也不禁提起心,“师父,知道症结所在不是就容易得多了吗?”
师父摇头,“不见得,虽找到纽带,但尚不知这是什么,又怎谈得上解决。”停了一下,师父又说:“现下只能顺着纽带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我不迭请命,“徒儿和师父一起去。”
师父“嗯”一声,嘱咐千魇不要踏出阵法,又吩咐相栎和千魇呆在一起后,便运了土相法术,红线延伸的土地在法术之下变成一条有着类似于水面封口的通道,我跟在师傅之后跳下去。
通道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线上的红光。
这条纽带,看起来倒像是人为的,不过除了西王母,我想也没有谁会对千魇做这种事,只是,西王母她因的是什么?千魇说过,她和西王母认识于三万年前,那时关系还不错,纵然再不济,西王母也不至于如此憎恨千魇,除非……是千魇威胁到了她,她却又不能杀了千魇。但我实是想不出,千魇对她会有什么威胁。
想得出神,居然没有注意到师父已经停下来,我不防便撞了上去。师父在我捂额之前戳了我额头一下,压低声音。
“如此要紧的时刻,你又想着什么要紧的事?”
我腆着脸不说话,师父也不追问,牵了我的手往前走,“小心些,已经到尽头了。”
尽头?我还疑惑着,眼前已是一亮。通道尽头是个球形的空间,中心有团白色的光球,红线就是从白色光球里面延伸出来的。这就是源头。
师父应已有计较,我也不敢打扰他,却听师父忽然喃喃了一句“怎会……”,然后快步走上前把手覆在白色光球上,师父手上的紫光渐渐压过白光,一朵透明青莲显现在师父手中,青莲的玲珑莲蓬里只有两个莲孔,一个孔里是空的,另一个孔里有一根红线。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晓得自己倒底明白了什么,只是心里堵着一团说不出的惶恐。
师父脸色在拿到青莲那一瞬间苍白,眸里跳动着微弱的火焰,不及我问,他已细致捧着青莲从来时的路回去,脚步匆乱,不顾姿态,实是我从未见过。
我苦苦笑,只能跟在他身后。
回到院里,千魇巴巴扑上来,“怎么样?”
师父也不回答,只沉重着脸色把那朵青莲捧到千魇面前,问道:“你可见过这朵青莲?”
千魇皱眉,“要紧事你不说,问这个作甚?”
师父把那根连着莲孔的线拉给她看,千魇眉头皱得更紧,才不情不愿地说:“这东西我在蓬莱岛上醒来的时候就在我手中,不过后来我给西王母了。”
话说到此份上,是谁让把千魇囚在蓬莱昭然若揭。师父站在千魇面前,面无表情,眼中却是只有她,把所有事串起来,连我都能想到,定是西王母发现了千魇就是师父心心念念的清容,不愿让师父见到她,所以才用某种咒术囚了千魇在蓬莱,不敢害千魇性命,想必也是念及师父。
清容化形了。千魇就是清容。
我错开目光,想着要为师父高兴,但就是高兴不起来。
师父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事实,罕有的茫然地对着千魇,千魇已不耐地皱着眉,“你做什么?有没有解决办法你倒是快点说啊!”
“清容……”
千魇顿时怔住。
师父定定看着千魇,“你是清容无疑。”
千魇大抵也是反应不过来,喃喃问着:“什么清容……我是千魇,蓬莱的千魇……”
师父叹了一口气,神色间有我看不懂的怅然,又有刺痛我的眼睛的依恋,他只温柔看着千魇,语气里掩不住的高兴。
“我不曾奢望过还能见到你……这实在是,实是洪荒佑我。”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劳什子清容!我是千魇!”
不知为何,千魇莫名烦躁,一急便伸手逮着红线就要把它从莲孔里扯出来,我吓得心都差点跳出来,相栎也惊叫了一声,幸好师父动作快拉住她的手。
“你怎如此莽撞?这线系着你的灵魄,若是贸然扯断,你也会消弥!”
千魇又泻了气,“那你说怎么办?眼见就能离开蓬莱了,我才不要堵在这个问题上!”
师父沉默不语。
我揉眉头,“师父,只要把这朵青莲一并带着,千魇也能离开蓬莱的吧?”
“嗯。”
“那便带着青莲,先让千魇回天境如何?在天境千魇安全些,也好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师父晗首,“嗯。”
因怕我们走后西王母迁怒丹蓉,我遂把丹蓉叫醒,让她同我们一道回天境,但丹蓉竟拒绝了。她说她自小长在蓬莱,又是西王母养大的,若这一走便是要与蓬莱、众多师姐师妹诀别,所以她是断不会走的。我们也不好勉强她,只能就此别过。至于西王母,这一次有师父首肯,不辞而别也没什么。
回到天境,师父安置好千魇,把我叫到了房里。
“音软,为师本打算同你一起回北海,但现下看来,只能让相栎陪你回去了。”
我下意识是觉得师父有了清容便不要我,瞬时呆住,怔怔问:“师父、师父是撵我走么?”
师父也是一愣,哭笑不得戳我的额头,“你这孩子,才拜入我门下多久就想着出师?”
我囧得很,只好垂着头,“那师父的意思是?”
“你才随西王母去了蓬莱,你父王就派人送信来,道你娘亲给你添了个弟弟,让你回去一趟,我本就要去蓬莱接你,怎奈你已偷跑回来了,我还想着如是甚好,你又说是有要紧事……确是要紧事。”师父顿了一顿,“现下为师不能同你一道去北海,记得代师父向你父王和娘亲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