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这不是母后的画像！这画上的人明明是皇贵妃！”她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来，“你们怎么做事的，怎么会除了这么大的差错？！”
子缺、绛月二人登时跪倒在地，“殿下息怒，此事并无差错。”
玄姬不住地摇着头，“母后的画像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绛月将头俯得更低，“禀殿下，据韶音姑姑说，皇贵妃与先皇后，长得有六七分像。”
她的语气平稳冷静，而玄姬却像是全身散了架一样，跌坐在榻上。她捡起散落的卷轴，细细地端详着画中的绝世美女。
似乎确实和皇贵妃并不完全相像。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双肩战栗不止。
“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已经一切都来不及了……”
玄姬抬起头，从窗口望向皇朝的方向，此时应是火光满天吧。今夜，皇宫注定不眠。
皇贵妃长得像先皇后，姣月公主也长得先皇后。反而是皇后的亲生儿女长得像皇帝。
玄姬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庞……如果自己长得再像母后一些，父皇就不会爱上皇贵妃了吧？
“拿去烧了吧。”她将卷轴扔到一旁。
“这……”二人犹豫道。
“母后的容颜，已经被我讨厌的人玷污了。从今以后我要祭奠的，只是母后的灵魂。”
在殿外侍奉的韶珠等人听到殿内的响动，反应过来后匆匆进入殿内，只看到独自失魂落魄坐在榻上的玄姬。
韶珠关切道：“殿下，你怎么了？”
“我没事，做了个噩梦罢了。你退下吧。”玄姬并不正眼瞧她，径自躺回了床上。
韶珠屈膝退下，“是。”
整个大殿内再次归于寂静。玄姬听着自己的心跳，从一开始的剧烈，逐渐地平静了下来。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侵袭而来……
仿佛在害怕着什么一样，她靠在床头，双手抱在胸前，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闭上眼睛，一幅幅诡谲艳丽的画面就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她好像看到母后在哭泣着、控诉着什么，又好像看到皇贵妃倒在火光之中，绝望地挣扎着……
那两张绝美的面容是那样相似，甚至渐渐重合！她看到自己的母后，站在熊熊烈火的背后用深爱而不舍的眼光注视着她，仿佛在质问自己！
“不要……”她抱着脑袋，感觉仿佛要炸裂开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玄姬甚至有些不能分辨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只感觉全身一动也动不了，而窗外，更漏的声音冰冷而绵长。
她咬着双唇，仿佛在极力隐忍着。终究，她还是开口，“子缺……”那颤抖的音色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来人脚步无声，“臣在。”
玄姬费力地抬起眼皮，“几更天了？”
“回殿下，三更天了。”
她咧开嘴，竭力地笑着，“已经三更了，本宫必须睡了……明天还有好消息在等着本宫呢。”
他远远地站在一边。整个身子都和大殿之中的夜色融为一体，沉默了片刻，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抱着本宫，哄着本宫入睡。”
玄姬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那身影后退了一步。
“殿下请恕臣不能从命。”
玄姬冷笑了声，并不意外，“不恕，你即刻自裁谢罪罢。”
子缺登时跪在殿下，“殿下，臣受太子之托随侍您左右，若此刻自裁，便无法完成太子殿下交给的任务，所以还请殿下恕罪……”
玄姬只是长叹一声，反倒笑了。子缺不听从自己的话，实则是对自己忠诚的表现。
“那本宫要你侍本宫就寝，为何不肯？”她反问。
他话里笃定，“主从有别。”
然而玄姬不依不挠，“若本宫时常不能入眠，定会损伤身体，那你如何向皇兄交待？”
子缺终于无话可说。
玄姬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仿佛在身边守护她的不是别人，而是至亲的兄长。只是子缺修习武功，内力强劲，呼吸之间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并且体温极冷，倒更叫她觉得安心。
她仰面，伸手握住他胸前垂下的环佩，“你和绛月二人总是一口一个‘殿下’叫着，也不知道叫的是公主殿下呢，还是王后殿下呢？”
他只略一思忖，“是主君殿下。”
玄姬轻笑，“你的主君是皇兄，不是本宫。”
子缺默然，无法辩驳，“那臣按殿下的吩咐称呼便是了。”
“那就……玄姬殿下罢。”
子缺犹疑：“臣……不敢直呼殿下名讳。”
“是本宫赐你的特权，旁的人都不行，明白了吗？”她将手中环佩一拉，子缺顺势低下头来，“因为你和别的侍从不一样。”
“是。”
玄姬终于睡了过去，嘴角还带着笑意。
翌日皇朝传来消息，未央宫走水，皇贵妃与数多宫人皆丧命宫中。
听到韶珠禀报此事时，玄姬脸上却无一丝惊讶。
韶珠揣摩着她的神色，愈发感觉到脊背发凉。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回眸问道：“姣月公主呢？没有死么？”
“没有姣月公主的消息，大约是无事吧……”
她依旧冷冷的，却也没看出有失望的神情来，“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呆着。”
“是。”韶珠只得退了下去。不知怎的，她感觉玄姬自从万寿节回一趟皇宫，再来到赵国时性情变得更加阴晴难测。
以前与玄姬最亲近的自己如今也看不透她的心思了。
玄姬独行在中宫殿外的院落深处，确认了四下无人，方才唤道：“子缺、绛月。”
“臣在。”
“姣月公主的消息呢？”她用冷漠的语气掩饰着自己的烦躁不安。
绛月答道：“姣月公主昨夜偷偷前往伏俞王子的住处，因此幸免于难。现下皇上无暇顾及此时，只叫人压了下来。”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玄姬反倒笑出声来，“这个珍兮……也真是的，给她个机会痛痛快快地死，非得赖活着，还做出这样没皮没脸的事情。不就是仗着自己那张脸，觉得父皇不会罚她？是啊，这下父皇更加不会罚她了，这个长相酷似自己真爱、又失去了母亲的可怜公主呀。”
等她一个人笑够了，才又问：“父皇现在在什么？”
“皇上悲痛过度，数次昏厥了过去。不过殿下不必担心……”
“本宫自然不会担心。哪怕父皇倒了，还有皇兄主持大局。”她抿唇笑着，“去给皇兄传句话，让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父皇给舒氏皇后的追封。”
如果舒皇贵妃被追封为皇后，那么从此以后，玄姬便不是唯一的嫡公主……
让那个仿制品的女儿与自己平起平坐？不可能！
玄姬暗自握紧了双手，笑意极其阴冷，“还有，本宫，要邀请珍兮前来赵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