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拉住她，“本宫看得正解恨，不急。”
只见荣婕妤冷眼看着自己的宫女掌掴着韶珠，很快韶珠的双颊便高高肿了起来，血肉模糊，嘴角更是鲜血淋漓，看起来颇为恐怖。
荣婕妤看着她的样子，终于心满意足，准备带着宫女们扬长而去，却听到身后一声“婕妤且慢”，顿时止住了步子。回身，却见到是玄姬正笑盈盈地走来。荣婕妤脸色大变，若不是有宫女扶着，怕不是就要脚软跌坐在地。
玄姬看着她害怕的样子，全然不见刚才的威风，不禁感觉好笑。“哎哟，瞧瞧韶珠美人的样子，是惹了婕妤生气吧？”
荣婕妤吞吐道：“参见王后殿下。妾……妾刚刚被美人所冲撞，其不但不悔改，还无视妾，故而妾派人将她掌掴，希望她能知错就改。”
她想起玄姬刚来的时候，因为宁婕妤的女官掌掴了韶珠而丢了性命，顿时浑身发凉，语气颤抖。
玄姬故作惊讶道：“呀，韶珠，虽然你有幸得到大王的青睐，成为大王的嫔妃，但是也不可得意忘形，恃宠而骄啊。荣婕妤位分在你之上，你怎可冒犯于她？”
荣婕妤见玄姬并未为韶珠说话，不禁有些错愕，回过神来后赶紧跟在玄姬的身后，作势道：“美人，你听见了没？这可是王后娘娘的教诲！”
玄姬知道这些话无法触动一个心如死灰的人，仍然笑着：“韶珠，你可别忘了本，你是本宫身边出去的人，若是言行失仪，亦是丢了本宫的面子！”
韶珠的双眼空洞无神，然而玄姬知道她听见了，因为她的眼眶中流出了清澈的眼泪。她无论再如何不愿意面对，如何想要逃避，全然都是徒劳罢了。
“荣婕妤。”玄姬莞尔。
“妾在。”荣婕妤一愣，连忙屈膝。
她睇了韶珠一眼，道：“韶珠毕竟曾是中宫的人，她现今言行无状，也有本宫的过错，都怪本宫曾经惯坏了她。多亏婕妤今日代替本宫责罚于其，多少能让她长点教训。”
荣婕妤一听，喜笑颜开，“娘娘客气。妾人微言轻的，也不能为娘娘分什么忧。”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韶珠美人，你也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过错吧。”玄姬嘱咐道。
看着宫女扶起韶珠，将她送回住处。玄姬和荣婕妤也便分道扬镳。
“回去吧。”玄姬的眼中透着一股快意。
苒絮道：“娘娘，今日此事过后，宫里的人对于韶珠册封的猜测估计便要尘埃落定了。大概他们都会觉得是韶珠处心积虑地勾引大王才做了美人，而且早已被您恨透了。”
玄姬颔首，“往后的日子，妃子们瞧不起她，宫女们嫉妒于她，哪怕有人同情她，也会因为惧怕得罪本宫而远离她。”
苒絮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管她的下场有多惨，本宫都是喜闻乐见的。”玄姬抬头注视那温暖的旭日，展露灿烂一笑。
数日后，中宫殿内。玄姬与月瑟相对而坐，月瑟在绣绷上穿针引线，玄姬在一旁看着，不时若有所思地点头。
“方才奴婢所用的是平金绣法，娘娘可看会了吗？”
玄姬默然片刻，摇头。
月瑟叹息一声，无奈轻笑，“韶音姑姑说得没错，娘娘不喜欢这些。”
玄姬笑道：“还不是被她惯的！以前本宫学这些玩意儿总是三分热度，她呢，也总是由着本宫，还安慰本宫‘殿外您以后不必亲自刺绣，也没必要学这些’。”
月瑟掩唇一阵轻笑，“确实是这个理儿呢。”
“可惜本宫现在连个打发时间的活儿也寻不着。”玄姬摇头。
“殿下。”殿内突然响起个男子声音。
玄姬抬眸看了眼以面具遮面、一身黑衣的子缺，“怎了？”
“启禀殿下，宁婕妤朝韶珠美人的住处去了。”
“噢？”她嘴角噙一抹异样的笑容。
月瑟亦是笑，“娘娘，奴婢听说您刚来赵宫时，宁婕妤为了给您一个下马威，派自己的女官来中宫抢了大王，还掌掴了韶珠，您便当即要了那女官的命，她从此再不敢招惹您。”
“呵，往后她还招惹了本宫好几次呢！不过本宫不是她能动的人，但现下韶珠可是任由她撒气了！”玄姬站起身来，面朝着子缺，问：“你既然来告诉本宫此事，是否说明韶珠性命有虞？”
子缺沉默片刻，“臣不知。”
“既然你不知，那本宫也当作不知好了。”她巧笑倩兮，复又坐了回去，将月瑟手中绣绷拿了过来，仔细端详一番，“是腊梅图啊。”
“娘娘喜欢这图案么？”
玄姬执那绣花针在手，不答她问，“本宫试试。呀……”她甫将针刺入布中，便扎破了指尖，有细细血珠渗出。
月瑟皱眉，将玄姬的手捧在眼前，心疼道：“可把娘娘弄疼了？”
“本宫没事。只是可惜了这幅好刺绣。”她淡淡望那绣帛一眼，一抹血色污迹正好落在那朵朵梅瓣之上，透出一股诡谲的气息来。
“娘娘若喜欢，奴婢按这个图案给您绣个香囊可好？”月瑟的语气极轻柔。
玄姬莞尔，“你教本宫绣个香囊。不要腊梅，要‘月下牡丹’。”
月瑟说了“好”，二人靠坐在一起，玄姬听着月瑟一句一句讲着，时不时手把手地教她落针、勾线、绘色。不知不觉地，太阳已没了光彩，躲在了西山背后，光线渐渐微弱起来，玄姬便也觉得眼睛有些酸痛。
她坐直了身子，将未完成的香囊放到一边，“明日再绣。”
月瑟颔首道：“其实娘娘聪慧，一点就透，花不了多少功夫就能将常用的刺绣手艺熟练掌握了。”
苒絮从殿外走进来，跪在玄姬跟前，“娘娘。”
玄姬心情大好，拂袖道：“可有什么事禀报？”
“回娘娘，韶珠美人殁了。”
刹时间，整个中宫陷入了一片寂静。只听闻风声吹动火烛嗞嗞作响。
“怎么殁的？”
苒絮沉声：“自缢。”
玄姬的食指轻敲着桌子，语气不轻不重，“还有什么事么？”
“还有就是大王那边让奴婢转达王后娘娘，宫中规矩，但凡自戕之人均按罪论处，但韶珠是王后娘娘从皇宫带来的人，怎么处置一切按娘娘的心意。”
玄姬终还是笑了，明媚而璀璨，“赵宫的规矩如此，皇宫的规矩也是如此。可惜她的妹妹琳络死在她前头，其他亲族也不知踪迹。便按自尽者的罪过，拖去乱葬岗罢！”
“是。”苒絮并不多言，转身走向殿外，准备去奕华宫复命。
玄姬回头，伸手将那之前被污迹损毁的腊梅刺绣放在了烛火之上。
月瑟远远看着，“娘娘……”
“本宫烧了这个，做给韶珠上路的礼物吧。”那笑容在烛火摇曳的照耀下显得那样阴诡，让人脊背发凉，“主仆一场，没想到这么快便要说声‘永别’。”
烛火愈来愈旺，烛泪渐渐融化，低落在红铜的底座上。白底红花的纹样在火焰中渐渐卷曲，化作灰烬。很快，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