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越过他们惊惶的脸，看着眼前空旷无人的大殿，四处仍散落着触目惊心的血块。
这一场惊动，似乎就这样尘埃落地。
“娘娘……”苒絮惊魂未定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本宫没事。”
护卫们护送她走出殿外，夜凉如水，头顶长长的朱红纱幔随风飞舞，就如同染上鲜血一般艳丽。
“王后？”
玄姬听到个熟悉的声音，不禁回头，“柳淑仪？”她的表情仍如同坚冰一般，“哦，现在该叫你柳昭仪了。”
柳云杳从头到脚地打量她一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
她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玄姬立即察觉，但神情没有半分变动。
“是你派的杀手？”柳氏似是欲言又止一般纠结着才说出了口。
“呵。”一声轻笑，比这夜还凉，“柳云杳，你以为夙彧和以前一样爱你么？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那你准备如何？告诉夙彧让他把本宫废黜，关进地牢吗？尽管去吧，只要不怕让他觉得你已经嫉妒疯魔了。”玄姬淡淡地笑着，让她感觉头顶发麻。
柳云杳第一次感到，这个女子比她想象中还要恐怖。
能在后宫中只手遮天的女人，几乎每朝每国都会出现。然而唯独她，将君主的性命也玩弄在股掌之间。
而且，还这样有恃无恐！
“我当然不会这样蠢。不过王后，你不要忘记了一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多谢你的提醒，这句话，本宫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她莞尔一笑，云淡风轻，回首吩咐道：“本宫无事，自己便能回去，你们护送昭仪回宫吧。”
“是。”
“你……”
再不搭理柳氏的嫉恨和不甘，她迈步前行，孑然行走在宫径上。中宫的灯火仍亮着，就在不远处。
苒絮等人疾步跟上她的步伐。
这一切对于后宫任何人来说都是如同疾风骤雨，然而唯独玄姬波澜不惊。苒絮看着她的背影，竟觉得那样可怕。
回到寝殿，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她立即命人点染了桌案上的檀香。
玄姬强忍下作呕的感觉，走上前去，“子缺，你没事吧？”
绛月低头为他包扎着伤口，玄姬才看到那双琥珀的眼眸此刻紧紧闭着，双唇已经失了血色。
洁白的纱布刚刚裹上就已经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她微微吸气，又是一阵血腥味充斥在鼻间。
他流了这么多血……
玄姬伸出手去，看到自己的指尖都不住地颤抖，最终落在他温润如玉的面颊之上。
曾经何时，子缺已经成了子缺。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他的长相和谁人相似了。
绛月的声音比往日还要低沉：“能活着回中宫已是奇迹了。”
听到她的话，玄姬的心底一寸一寸凉了下去，“都是我不好、都是不好……子缺，你不可以有事……”
“殿下……”
玄姬惊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他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张开嘴唇，发出无比虚弱的声音。
受了这样重的伤，流了这么多的血，方才在大殿上，他是如何做到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下她的……
玄姬感觉自己的心从未有过这样的疼痛，她每说一个字心口便会震颤一下，“子缺……罢了，你先别说话了，先养好身子吧。”
“殿下。”
看着绛月带着面具的脸，玄姬沉声：“你说。”
“子缺继续呆在中宫多有不便，而且以臣一人之力，甚至不能保证子缺的伤势能够恢复。臣打算将他送回皇宫。”
她低低“啊”了一声。
绛月说得没错，在中宫之中是无法给子缺好好疗伤的，可是回到皇城，她却总感觉有些不舍……
“殿下放心，宫中有医术超群者，而子缺体质本就异于常人，想来不过多日便能大好，与其在中宫中拖延病情且有诸多风险，臣认为回宫是最好不过了。”
“也好。”她颔首，目光紧紧盯着身旁的男子。
他的意识已经在消散的边缘，却强撑着注视着她。
她已经撑了太久太久，在四目相对之时却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眼泪顷刻涌出，“你答应过我，万无一失的……”
“娘娘！娘娘！”身后月瑟的疾呼顷刻惊醒了她。
她整理着衣裙，抹去眼角的泪，回身前去，“何事？”
“大王、大王说那刺客肯定逃不出王宫，叫了人一宫一宫的搜查呢！”月瑟似是难言一般。
玄姬听闻不禁冷笑一声，“是柳云杳……啧，本宫就知道她不会安分。夙彧居然答应搜宫，也是蠢得可笑，难不成真的觉得自己的妃嫔会藏匿刺客？”
月瑟低垂着头，“娘娘您毕竟是王后，又怀了王嗣，不如奴婢就说您今日受了惊，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他们也不敢贸然闯进来吧。”
“让他们进来！”她拂袖回了殿内。
檀香的味道已经发散在了空中，掩去了方才浓郁的血腥气。
她一想到柳云杳的名字，便恨不得将此人生吞活剥！
若真的按月瑟所说挡下了来搜查的人，那最后整个王宫中必然一无所获。柳氏轻易在后宫中传播些什么风言风语，那无疑是对玄姬十足的不利！
“殿下，臣等这就动身了。”
“嗯。”她轻轻点头。
子缺涣散的目光中，她仍能依稀看到一丝不舍。
“本宫在这里等你。”
绛月将子缺扶在肩头，转身间，消失在窗外无尽的夜色之中。
殿外一群看起来气势汹汹的人蜂拥而入。玄姬就坐在榻上，看着他们上下翻倒。
“可搜到什么了？”
“回王后娘娘，中宫并无异样。下官们多有打扰，还请娘娘恕罪。”
一行人回过神来，跪下请辞，却冷不丁看到玄姬面上笑而不语，一手拿着一手华丽的匕首，上面似乎残留着血迹，擦拭着。
那模样，就如同以吞噬人魂灵为生的艳鬼一般。
他们浑身发冷，一阵震颤，却不敢多问。
“本宫要休息了。”
“是，下官们这就退下。”他们如蒙大赦一般，逃也似地离开了。
玄姬将干净如初的匕首装回精致的宝鞘之内，放到枕下，侧身躺到床上，抚着怀中的小生命。
她自嘲似的一笑：“可惜替你念了那么多日的三字经，今日这么一桩，怕是尽数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