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度过了难捱的寒冬，到了草长莺飞的时节。之前夙彧下令采选新秀入宫，赵国的权臣富户们便蜂拥着将自家女子送入宫中，以求一朝得宠，光耀门楣。
月瑟呈上一本册子，恭敬道：“娘娘，掖庭将入选新秀的名册送来了。这几日新人们陆续就会进宫了。”
玄姬懒懒地不大愿意动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桌案，“放那儿吧。去，将各宫嫔妃都召来。”
“是。”月瑟躬身退下。
她从贵妃榻上坐起身子，将名册翻开，粗略看了几眼，看到卫清悠的名字忽然在列，不觉轻声叹了口气。
不过多时，各宫嫔妃已经齐聚在中宫正殿之内。这还是王后第一次传召众妃前来，她们个个屏息凝神，生怕失了恭敬，齐声道：“妾参见王后娘娘。”
后位之上，玄姬正襟危坐，四下打量一番，却发现有两个位置空着，柳淑仪一直抱病可暂且不提，而另外一个……她不禁蹙眉，“昭仪今日为何没来？”
韶玉屈膝道：“娘娘，容素姑娘刚才来报了信，说小王子今日身子不适，不能离了昭仪照顾，因此来不了了。”
她暗自冷哼一声，却对后妃们笑道：“哎，昭仪爱子心切，也情有可原。”
妃嫔们纷纷称是。
却听到席间传来一阵小声议论的话音：“她之前那么受宠，怎么现在却都不出来抛头露面了呢？”“哎呀，听说昭仪有了姘头，说不定是真的呀。”
“咳咳！”牟充仪咳嗽了两声，“这可是在中宫，休得胡言乱语。就算宫人们风传此事，也不该跑到王后娘娘面前说，污了娘娘的耳！”
那几个低位妃嫔连忙低头慌乱道：“是，请娘娘恕罪。”
“哦？宫人们都在风传什么事啊？”玄姬轻轻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牟充仪为难道：“哎，这……还真不太好说。”
玄姬并不追问，只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也不说话，看得人心里发慌。
终于有个胆大的妃子如实相告：“这几日宫人们都在传昭仪有了姘夫，近日在宫中碰见她，却见她口中喃喃念着谁的名字。据说有一次侍寝时她叫了别的男人的名字，才叫大王再也没去看过她。”
玄姬的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那妃子连声道：“妾多嘴、妾失言，娘娘就当妾什么也没说。”
“娘娘，这些话都是那些宫人闲得发慌，没事儿乱编的，无凭无据，您也不要往心里去。”牟充仪也道。
她露出个了然的笑容，眼底却闪过一丝阴狠。“充仪放心，本宫还没有失去分辨事实真假的能力。”
殿内寂静了片刻，玄姬才朗声道：“今天本宫召见各位来，想必各位也能猜到是为了何事——不日新秀们就要入宫，各位作为宫中的老人，更应以身作则……”
她仔细回忆着以前皇宫里几位高位娘娘教诲其他妃子时说的话，而殿内的众妃们也不管她说的什么，只是一味地点头称是。
说了半天，玄姬感觉自己已经口干舌燥了。果然，她素来是喜欢做事不喜多话的人。
看着殿下的佳人们一脸麻木的表情，她肃色道：“之前宫里发生了一些变故，空出了几个高位，而你们比起新秀们只有资历更久这一优势，能不能抓住机会，全靠你们自己了。只是切记，不可做出任何违反宫规、有损王威之事，对于你们，本宫只会严惩不贷，绝不会有任何姑息！”
她将话说得严厉了些，底下的人终于有了稍微不同的反应，“谨遵王后娘娘的教诲！”
玄姬将手放在椅上，只觉得疲惫不堪，“若不是太后她老人家担心大王子嗣贫瘠，本宫今日也不必召你们来说这些絮絮叨叨的话。好了，都退下吧。”
待她回到寝殿之内，只想躺在榻上，再不理这些宫中杂事。却刚刚闭上眼，就听到苒絮来报：“娘娘，有几位妃子想要见你呢……”
“什么事啊？”
苒絮犹豫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都备了礼物，也许是有事相求吧。”
玄姬顿时便知道他们的来意：想受她提携，一跃而上。“长什么模样？”
“嗯……在这后宫里也就是平平无奇吧。”
玄姬抬了抬手，“让她们回去睡觉吧，醒着就别做白日梦了。”
苒絮吐了吐舌头，无奈道：“是。”
月瑟走上前来，为玄姬盖上一层薄丝被，柔声道：“娘娘，看起来咱们让人传出去的流言效果还不错，许多妃子都知道了，兴许也快传到大王耳朵里了。”
“光是让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哪怕这流言不是本宫策划的，今日听到这些事怕也是不会相信的。”她闻言却坐起身来，有些好笑地勾起嘴角，“说起来这后宫里的人呐，可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以前本宫无宠之时，他们怕是要把衍云殿当中宫了。如今风水轮流转，那些人冒着大不讳的风险也要在本宫面前提起此事，不就是希望本宫借此落井下石，惩治珍兮一番吗？”
“若她一日倾覆，也是后宫之人众望所归的了。”月瑟笑着道。
“不过本宫担心的是珍兮也是有几分城府的人，她如今知道了后宫的流言，会不会有所防范。鸢音那里有消息了吗？”
月瑟思忖了片刻，摇头道：“没有消息，那就是昭仪并没有什么动静了。”
也许珍兮对伏俞的痴恋，真的会让她失去理智，直至走入死局。
玄姬终于展颜一笑，“很好，一切都在本宫的计划之中。”
未过几日，落落深夜，中宫的灯火寂灭，唯独一个角落亮着小小的烛火，此处是绛月和子缺的密室。而玄姬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子缺领她入内，地上跪着一个男子，一头浅色的头发有些打眼。他双眼被黑布蒙着，并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便是如今的王后。
“您看此人如何？”
玄姬仔细打量此人一眼，“并不像。”
若说子缺和伏俞有七分相似，那么面前这个人最多只有三分。
“属下已经尽力去寻，然而和您要得人容貌相仿的人实在寥寥无几，这人五官虽不太像，但身形、举止、声音却是最像的。”
玄姬若有所思，问那人：“你是什么身份，为何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来换万两黄金？”
那人声音颤抖着，“小的本是东离人，从小没了父母，是一位赵国的商人收养了我，我却染上了赌瘾，将家财挥霍殆尽，债主说我再还不上钱就要杀了我的养父母，我不仅未能报答他们的恩情，如今却……如今却反而连累他们遭了这样的罪！”
她给子缺递了个眼色，他轻轻点头，表示此人说的话都是真的。
“你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便没有后悔的路了。你的酬金明日便会送到你父母那里。”冷酷的声音自她唇间吐露而出。
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玄姬转身离开这阴寒诡谲之地，抛下一句似笑非笑的话语：“一个东离的孤儿能够成为姣月公主、赵国昭仪的姘夫，也算是死得其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