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赶到的时候，却看到圣驾已经在那里了。
“朕听说东离王大醉，正担心是否有恙，所以才过来看看。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些……怎么，是特意给朕准备的么？”明琛的脸冷得吓人，“可惜了，朕不好这口。而且觉得很恶心。”
晖月不管不顾，扒开四下的宫人，就朝着前面走去。
夙彧怕失了礼数，便先行了礼，“参见陛……”当他的双眸触及那副画面之时，却登时感觉被人掐住了喉咙，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明琛叹了口气，并没有责怪他和晖月的失礼。
“这……是怎么回事……”他艰难地发问，声音已是嘶哑。
伏俞跪在地上，情热过后，心仍是跳得飞快，却感觉冰冷彻骨。
他太冲动了。
这几乎会毁了一切——他，他爱的人，甚至，他身后的族人……
他刚才怎么会那样？
他就是再深爱珍兮，却不该直接做出那样的事情啊！可是那股莫名的躁动，那无法控制的心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对于夙彧的质问，他无法解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求求你告诉我？！”愤怒的血色充斥了男人的眼眶，他几乎快要疯了！
理智一点点从脑海中抽离，只剩下了狂暴占据着他的思绪。
珍兮缓缓闭上眼睛。
刚才的一切来临得太过突然，太过激烈，可有太过美妙……她拥有过了，便死而无悔。
这就是玄姬所想看到的吗？那也罢了，让她去罢，她的一生行到此处，已经完满，再也不敢奢求更多。
她将额头紧贴于地，“是臣妾……臣妾酒后无状，秽乱宫闱，勾引了东离王殿下，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辜负了大王的信任，污了陛下的耳眼，请赐臣妾一死！”
“不！”伏俞高呼一声，痛心疾首地握住她的手，“这些下人都看到了，是臣喝醉了酒，贪恋于这位夫人的美色，强要了她，是臣的错！”
夙彧气得发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卫清悠！你从来没见过他，怎么会勾引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东离王殿下，真是厉害！还‘这些下人都看到了’？！你们东离人都这么不要脸吗？！”
伏俞再如何生气，此刻也只能任由他发泄恨意。
夙彧只想问问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除了柳云杳以外，那个他唯一曾爱过的妃子，为了东离人背叛了他。而如今，有着和珍兮相似面容的卫清悠，为什么也会重蹈覆辙？
东离人，又是东离人！
他掏出腰间的佩剑，狠狠地朝着跪在地上的伏俞赐去。
“啊！”
有血喷出，温热，散发着腥气。
却不是伏俞的。而是旁边那娇柔的女子的。但只是逼迫了她的手掌，血缓缓淌着。
“够了，赵王，你叫朕见血，是为何意？！”
夙彧清醒了些，却恨意不减，“陛下，东离王夺人所爱，致使臣王威受损，名誉被污，臣恳请你替臣讨个公道！”
“陛下，此事乃是臣之罪过，与此女无关。”
“不，陛下！是臣妾罪该万死！”
珍兮膝行至天子身下，死死抱住他的衣袍，抬起头，却看到那似曾相识的冷漠笑容——同玄姬竟是一模一样呵。她的声音没由来得渐渐弱了下去，“臣妾……只求一死……”
天子的声音无比平淡地从头顶传来，“嗯，你以一己之身，致使两位诸侯为你所乱，确实该死。拖下去，杖毙。”
“不！”
他的另外一角衣袍也被人拉住，不禁蹙眉，“成何体统？！”
“臣愿自己一命，来换她一命！”
夙彧怒不可遏地看着这一切，“你、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琛颇为为难，叹了口气方才道：“伏俞，你是朕今日亲封的东离王，若要了你的命，那不是朕自己打自己的脸么？好了，这女子乃是狐媚祸水，必须一死。朕听说东离人就好这一口，但中原人最看重女子忠贞，你不该染指赵王的女人的。”
听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夙彧不悦而又不甘，却无可奈何。
“若您执意要杀她，臣拦不得；但臣执意要死，您也拦不得。”
“你威胁朕？”
“是。”伏俞忽然抬起头来，嘴角是寒凉无比的笑意，他的手仍与她紧紧牵着，眼底早已没了生的希冀，“威胁天子——这样的罪，足够臣死了吧？”
“很好。”
他再度叩首，等着定罪的圣旨降下，和爱人一起赴死。
珍兮与他一笑，就如同春风一边暖彻人心。
夙彧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未离开过赵国的宠妃会突然和这位东离的王子情意绵绵。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和欺骗？
天子清朗却不可动摇的声音再度响起：“带上这个女人，明天一早就滚，滚出朕的皇宫，无召——再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什么？！”
三人皆是错愕地惊呼。
珍兮和伏俞没有想到，居然谁都没有死——而且，可以一起离开这里，去到东离。
而夙彧没有想到，明琛居然把他的女人，赐给了东离的王？！
“陛下？！”他来不及多想，双膝落地，“是不是只要跪下求您就有用？那臣也求您，求您杀了那两个奸夫淫妇？！”
“你也威胁朕？”
“臣不敢。”他和伏俞不同，少了那一份赴死的决心。
“呵，你就当那女人死了不就是了？已经被别人玷污过的女人，你还会碰她吗？而东离的人习俗不同，在你眼里肮脏的东西，有人喜欢，就让他拿去吧……而且今日伏俞刚刚加冕，”怒意渐渐淡了些，甚至带着些劝慰，“爱卿，别叫朕为难。朕已经禁止他们再踏入京城了。”
天子的语气已经如此委婉。他已经没了任何反对的余地。
嘴边只剩下凉薄而讽刺的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着：“既然陛下不愿意为臣讨回公道，那么……臣只好自己……”
本就碍眼的“东离人”三个字，此刻已经化为了彻骨的恨意，烙刻在了他的魂魄之中。除非魂飞魄散，便永不消弭。
明琛回头，看了一眼如同灵魂出窍一般的晖月，轻轻拍拍她的肩，“皇兄对不住你，你且忍忍吧……伏俞是王，以后还会有很多侍妾的。但是无论如何，你都是伏俞唯一的正室。”
晖月似乎并没有听进去，风干的眼泪挂在脸上，身躯似乎摇摇欲坠。
马蹄声起，圣辇绝尘而去。似乎一切都再度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