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真的没有人意识到赵王身边少了一位国色天香的珍婕妤。也没有人注意到东离王的身边多了一位名叫“珍儿”的侍妾。
只是人们惊疑于为何东离王在加冕礼的次日就匆匆离开，比以往的惯例早了许多天。
玄姬站在高墙，看着远去的队列，嘴角带着笑意，“以卑微始，以卑微终，还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呢……珍兮，不，珍儿，你所追求的爱与幸福，到底有多么脆弱，就让命运来告诉你吧。”
她缓缓闭上眼睛，回想起一个时辰之前的事情。
她去寻了珍兮，彼此都认定了，这是她们之间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是玄姬第一次看到她那样柔和的目光，看着她穿着东离的裙装，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艳羡，“你果然很美……怪不得他会喜欢你。”
“旁的人夸我我都受了，只是你夸我，我不敢受。”
“往常你不敢，这一次就受了吧。我是真心夸你的。”
珍兮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将最后一朵珠花簪进发间，起身，“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帮我……从成为夙彧的昭仪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和伏俞在一起。”
“感谢的话便不必说了。这一天，你早该等到了。是我做错了太多。”她黯然地垂首，“往后余生，你我都再也不会在对方的生命中出现了。你的人生，都在你自己的手里了。”
“嗯。”
珍兮轻轻点头。她仍是恨她的，但如今她们已经不再是宿敌，也已经不想再回忆起玄姬所带给她的那些痛苦的记忆了。
就让昔日的泪和恨，都就此泯灭吧。对于已经得到幸福的人而言，争斗已经毫无意义。
“祝你幸福……我也相信你会幸福的。我不敢说整个天下，但至少在东离——只要伏俞一天是东离的王，你就一天是东离最幸福的女人。”
珍兮还天真地以为这真的是玄姬的祝福。
却不知道，是远离早已替她写好的结局。
一语成谶不是意外，而是刻意安排好的注定。
……
再度睁开双眸，城门之外，东离的仪仗已经变得如同蚂蚁一般渺小。
“这里风大，小心别着凉了。”
“嗯。”她笑若莲花。
远处，明琛站在那里，对着并肩而行的二人点了点头。
不能让天子满意的藩王，理应退而让贤。
因为，无能的人只能被历史和大势的浪潮无情拍打，然后被撕得粉碎。
而她，则是操控着风云，推动着浪潮的那个人。
她是那个会躺在子缺怀里撒娇的小女人，也是在听着暗线汇报消息时诡秘微笑的神秘人。
她对于东离和赵国的事情仍然了指掌：伏俞专宠侍妾，不久便将其扶为侧妃，与其几乎形影不离。本就刚刚继位，却多沉迷美色，在政务上毫无建树，已招致朝臣诟病。而那位贵为长公主的王后，却听说像是有些痴痴傻傻了，几乎很少露面，早已有名无实。
夙彧却和伏俞截然相反，整月都难得踏入后宫一步，除了潜心于政事之外，还整编军队，以求国势强盛。
三个月后，东离与赵国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突。
在天子的议和无果后，赵国对东离派出军队，双方僵持不下，战争的号角一触即发。
昌安五年春，赵国一将领于回良京述职的路上被东离乱贼袭击，不治身亡。而后赵王更在狩猎途中遭东离刺客刺杀，所幸并无无碍。
次月，赵国正式对东离宣战。赵王夙彧骋驾亲征。
东离人虽然善于游牧，骁勇善战者不在少数。但在训练有素、人数众多的赵军面前就如同纸老虎一般，一击即破。
大约珍兮和伏俞之间相守的幸福也是如此，脆弱得不堪一击。
东离王请求天子派遣援军。天子未允。
秋，东离已接近弹尽粮绝。再次请援，天子未允。
东离第三次请援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等到天子的回音，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就将一封降书送到了赵王手中。
赵王带着心腹将士来到了东离王的毡帐之外，听说，那时的夙彧脸上除了胜者的得意以外，还带着复仇的快感。
当然，这是后话。
那时的场面已经在士兵和百姓的口口相传之间变得精彩纷呈，宛若神话：
东离王单膝跪地，亲手解下腰间的弯刀，双手呈到赵王的面前。
就在那锋利的刀刃就要割下东离王的头颅的那一刻，他身后那位宛若天仙、善良宽宏的侧妃殿下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挡在了君上的面前。
眼见着挚爱的女子和尊敬的王妃在赵王手中血溅当场，已经是山穷水尽的东离王率领着子民和赵军厮杀在了一起。
那沾染了王妃的血的游猎弯刀，最后再次贯穿了赵王的胸腔。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东离王死在从赵国士兵们手中射出的千百支箭矢之下，然而他的双膝再也没有跪下。甚至双手还朝着深爱的女子伸去。
那是一场连风都带不走血腥气、连雪都被染红的浩劫，直到天子派出的援军赶到，才终于落下帷幕。
赵军撤离。余下已经精疲力尽的东离人民看着那带着希望的火光和天子的号令而来的领头青年，吃惊地发现，他竟然有着和刚刚死去的东离王有着无比酷似的容颜。
而赵王，最终还是死在了回赵的路途之中。
……
玄姬推开窗，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轻轻呵了口气，“这里好冷呀。”
苒絮替子澈拢好小棉袄的衣领，戏笑道：“那咱们还是回去吧？”
“只是今年罢了。听那些人说，这是东离几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以前从来没有下过这么久的雪……明年定然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这里的冬天会比皇城还要温暖。”
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是月瑟的身影，“殿下，该出发了。”
“嗯。也是好久没去赵国了，都快忘记长什么样子了。”
她再度将窗牅合上，将寒气都隔绝在外，回身，婉然一笑，却已是风华绝代。
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月瑟呈上的华服——绯红如血，几乎和她指间的丹蔻浑然一体，仍是那唯有君王正妻才能拥有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