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婕妤知道她已然有了打算，似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娘娘，咱们该怎么办？”
“你先莫急。”
玄姬不禁再一次感叹爱情的奇妙。
宋修竹，一个人如其名的女子，就正如清冷淡薄的绿竹。然而一旦提及郡王夙钧，她就如同疯魔一般为之痴狂。
曾经的珍兮不也是如此吗？
就连玄姬自己也……
她不愿意再想下去。
宋婕妤痛苦地用双手按住自己的额头，“钧卿他以前从不杀生，对弱小的事物从来都抱以慈悲之心，如今怎么会……妾仍是不敢相信啊！您确信，这封信不是他人伪造的吗？”
玄姬无奈地苦笑着摇头。“说句心里话，若本宫是他，定会要恨夙彧胜过他如今千百倍。”
宋婕妤似仍是不解。
玄姬并不打算告诉她。知道得更多，只会平添她的苦痛罢了。
宋修竹永远不会知道：玄姬也是刚刚才从子缺绛月那里得到的消息，原来先王和先皇约定要迎娶玄姬那位王太子早已夭折，而按照次序被立为新太子的本应该是夙钧，却因为他和玄姬有血缘关系而与赵王之位失之交臂。
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两年前，夙钧曾经对一个叫做珍兮的女子一见钟情，然而她却被夙彧强占了去，如今却是香消玉殒。
她所知道的，仅仅是自己——宋修竹与夙钧被这深宫所阻隔，误了彼此终生。
王位，珍兮，宋修竹。
权势，倾慕，爱情。
本都是夙钧的。却一件一件，接连被夙彧夺去。
也便是夙钧了，生来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却也日积月累地让着仇恨有朝一日爆发了出来。
若换成了玄姬这样不安分不认命的，恐怕早已把赵国搅得乌烟瘴气了。
“娘娘！”
宋婕妤凄厉的呼喊声将她从层层烦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阖上双眼，感觉脑中一团浆糊。
对于这二人，她多半是有许多同情的。
然而同情在这深宫中是最无用的。她需要的是利益，没有利益，任何感情都无法维系下去。
但这一次，她仍然想任性下去。
“本宫会帮你的。”
宋婕妤又惊又喜，顷刻便跪了下去，“只要能保钧卿平安无忧，妾任由娘娘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伸手将宋婕妤扶起，“好了，别说这些虚的了。若你真有什么差池，难保郡王又起了什么心思。”
“是。”她抿着嘴唇，藏不住那一抹笑意，“娘娘有什么要吩咐妾去做的吗？”
“除夕家宴那日，你提前先来中宫一趟。”
玄姬深吸一口气，吐气如兰。
她看到宋婕妤脸上的阴霾尽去，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沉重的心情仿佛照进了温暖的阳光。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毕竟你刚刚‘小产’，戏要做的足，不要再被柳淑仪抓到了什么把柄。”
“妾明白。”
玄姬站起身来，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殿外，韶瑾和苒絮垂首恭敬地等候着她。
苒絮脸上藏着不安，她大抵是听到方才二人的谈话了。
一直到回了中宫，没了外人，苒絮才鼓足勇气开口：“娘娘，这事可非同寻常，您真的要趟这浑水吗？”
“历朝历代，手足之间为了一个位子、一个美人而争得头破血流的事情还少吗？”她扬起嘴角，煞是漫不经心，“本宫不想趟也躲不过去了，若是郡王刺杀成功，那本宫不就成了寡妇？若是刺杀不成功，那死的就是本宫的表亲了。”
苒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您现在做的是什么打算？奴婢看您好像已经成竹在胸了。”
玄姬仍是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谈此事。
苒絮等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退了下去。
“子缺。”她向往常一般唤着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声音也低沉了些许。
“臣在。”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玄姬似乎也安心了下来。
“对于郡王要暗杀夙彧这件事……你有办法提前阻止他们吗？”
子缺站在她的身旁，沉默了片刻，“殿下，郡王府上也有暗卫待命，光凭臣和绛月二人之力，光是潜入就已经难如登天了。”
“说来也是。”她轻叹一声。
难道这一次就连子缺和绛月也帮不了自己？可是她总要想到办法……
“还有一件事，郡王府上的人是卫家的，也就是先皇后一脉。而臣与绛月是太子以卫氏族人培养的影卫。”
玄姬蹙眉，“那你和绛月……”
“臣等和郡王府的暗卫乃是同宗，按规矩是不能直接对峙的。”
比她想象中还要棘手。
看着她的脸色，子缺沉声道：“但若是殿下的命令，臣等哪怕付出生命也……”
“闭嘴！”她立即抬眸打断了他的话，“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是。”
玄姬平静下来，单手撑着额角，已是愁云满面。
既然如此，那就真的只剩下那一个办法。
她轻轻招手，子缺便靠到了她的身边。
玄姬的嘴唇移到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传达了命令。
子缺听完，久久不语。
“如何？”
他退开一步，单膝跪地，“臣遵命。”
玄姬长舒了一口气，“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
她心头的巨石顿时落下。
然而子缺顿了顿便旋即继续道：“若是要全身而退，只有一成把握。”
玄姬冷不丁仿佛心跳停滞了一瞬，“你在骗我？”
她不再自称“本宫”，是真的慌乱了起来。
“臣不敢欺瞒殿下。臣会尽力而为，完成殿下交给的任务。”
“我的任务是要你赶在郡王的人赶来之前先刺杀夙彧，然后全身而退！缺一不可！”她双手拉住子缺的衣襟，双眸睁得偌大，好似歇斯底里一般，“缺一不可！”
“臣，定当尽力而为。”
“我不要尽力，要一定！”
“是。”
他的声音仍是那样不轻不重，不急不慢。
却像是一块巨石，砸在玄姬的心口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忽而，一滴冰凉的触感落下，子缺茫然地抬头。
那是玄姬的眼泪。
她握着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本宫再说一次，你一定要回来。否则你便不要去……本宫宁愿夙彧死了，做个寡妇。郡王被处死也罢，最多不过是毁了卫家的名声。可是本宫不许你死，不许你有任何闪失！”
他望着她，眼底仿佛有星光跃动，“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