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路小碎步走上前来，在二人的面前分别放上一个茶盏，便要提了茶壶来倒茶。
玄姬打量着丫鬟的面容，“你叫琳络……？长得倒是面熟。”
韶珠站在她后头，垂首不语。
琳络自然也不知道如何答话，再加上她与昭仪亲近，知道昭仪不喜欢自己的这位姐姐，便亦是沉默着。
更甚的，她竟仿佛不知道玄姬贵为王后一般，先给自家的主子珍兮倒了茶。
珍兮见她的举动，也有些不自在，只是玄姬不提，也不好言明，只想着等玄姬走后该多提点这丫头几句。
若是平日里，玄姬定要借此事发挥一番，惹得珍兮不快才算完。只是她现今要忍着肚子的疼痛，渐渐感觉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而当琳络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还是用尽全力，将脚伸了出去，踩在琳络的裙上。
琳络低着头，一手提着把手，一手扶着壶盖，为她斟满了一杯茶，眼睛只盯着那青白海棠纹的茶盏，全然不曾注意到玄姬的动作。正当她提着茶壶正准备屈膝的时候却身子猛地一个趔趄，就要向后摔去，“啊！”
在场的人都被她的动静下了一跳，却见她整个人下意识地去抓桌案的边沿，茶壶脱手朝着玄姬摔去。
玄姬整个人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歪，然而茶壶仍砸在了她的身上，滚烫的茶水从壶嘴里喷了出来，整个茶壶落到地面上，随后传来陶瓷碎裂的声音，然后是琳络的头重重磕在桌角上的闷响。
她顿时失去了意识，额头上有鲜血流了下来，整个人都向后倒去，仰面躺在了地上。
秋筝反应极快，上前挡在珍兮的面前，“娘娘，您不要看。”
却听韶瑾尖叫一声，“娘娘，您没事吧！”
玄姬压抑了许久的痛苦尽皆释放出来，她整个人伏在案上，一手放在小腹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没有人看得清楚，从琳络手里扔出去的茶壶到底砸到了玄姬的哪里，腰部，腿部，当然腹部也很有可能……
韶瑾焦急道：“娘娘、娘娘您还好吧？快来人，来人，快去叫太医啊！”
听着韶瑾惊慌的声音，韶珠整个人都已经呆滞了。一边是自己服侍了许多年的主子，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眼前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她仿佛陷入了灵魂出窍的状态一般，不知所措。
珍兮瞪大眼睛看着痛苦不已的玄姬。这一切，到底是玄姬自己安排的？还是她准备的药起了效果？
她在心里盘算着，玄姬到底是在自己的宫里出了事……
玄姬毕竟是王后，即便珍兮千百个不愿意，也不得不让宫人把玄姬抬上了床。她没有看见血迹，却总感觉鼻尖充盈着一股鲜血的腥味。
而至于琳络这个宫女，则被抬到了一旁，仍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来到赵国才几个月，手里却已经沾上了两条小生命的冤孽。这一切，到底是她的债，还是该算在玄姬自己头上呢？
等到太医来到衍云殿的时候，玄姬已经昏死了过去。
韶珠站在晕倒的琳络身旁，顾不得其他，撕了自己的一截袖口便包扎在她的伤口处，然后守着她，眼睛紧张的看着寝殿内的情况。
“大王到——”
听到太监的通报，在殿外等候着太医的消息的珍兮和宫人们都立即迎了上来。
“妾参见大王！”
夙彧有些烦躁地蹙眉，“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隔着帘子，隐隐约约看着几名太医围着床头忙碌着，他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珍兮心里自然也不好受，“王后她……”
“这是在你的宫里，你怎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夙彧不耐道。
珍兮急得泪眼汪汪，“妾……妾的一个丫头伺候王后的时候失手惊动了王后……”
韶瑾实在忍不住，便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将刚才自己看见的情景全说了出来。
“什么？！”夙彧听完便有些恼了，“昭仪，你到底是如何管理下人的，怎会又是你的宫女出了差错！”
听夙彧生疏的叫了她“昭仪”，珍兮心头也有些慌了，“妾……妾真的不知怎得，那宫女为王后娘娘倒茶的时候摔了一跤。”
夙彧瞧见她委屈的模样，心下也有些不忍，“孤也并非有意责难爱妃，若是别人便也罢了，王后是你的亲姐姐，孤相信你绝不会存心害她。可她到底是天子最爱的公主，若她出了什么事，孤如何向天子交待呢！”
珍兮已经双眸含泪，仍强撑着点了点头。
“那个宫女此处在何处？”夙彧问。
珍兮道：“她撞在桌上，头上流了好多血，当场就昏了过去，至今还没有醒。”
夙彧叹息一声，拂袖下令：“将那宫女拖去掖庭。若是王后与王嗣无碍便让她在掖庭做苦役，若是有恙便即刻处死。”
“啊……”韶珠听到夙彧的命令，顿时双腿一软，整个人靠着墙角便跪坐了下去。
旁的人只当她与琳络亲近，倒也没做多想。
等到韶珠回过神来之时，琳络已经被两三个太监给抬了去。
她的双目空洞着，却不住地流下泪来。
太医终于走了出来，齐齐跪在夙彧的脚下。
夙彧未等他们回话，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分，“说罢。”
“臣无能！”“臣无能！”
太医们的声音交错着响起。
“唉！”夙彧重重长叹，索性掀开帘子一角，远远看着，玄姬正安静躺在榻上，仿佛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王后没有流血。”他仍不甘心，“真的保不住么？”
为首的太医只说了四个字：“胎死腹中。”
胎死腹中。
四字，字字惊心。
夙彧长长吐了一口气，仿佛心头有一块巨石砸下。
另一位太医道：“若是因膳食不当等原因导致的小产，孕妇才会容易大出血。而王后娘娘的情况应当是受了冲撞，导致胎气大动。也所幸并未血崩，对娘娘本身的损害不重，臣等已经让王后娘娘服下了引胎的药丸，等娘娘醒来后将恶露排出，再休养一月，便无大碍。”
夙彧点了点头。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从太医的禀报来看，确实一切全然由那名宫女引起，其中并无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