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空落落的大殿中好似有风贯穿，玄姬发丝轻扬，脸色却凝重得像寒冬里的雪一样。
“娘娘有什么事要交待？”姚充华茫然道。
玄姬扬起手，掌心里静静躺着那枚玉佩。
姚充华凝眸细看，“不是说先交给娘娘的保管么？”
“本宫保管，那本宫不是作死么？”她冷声笑着，眸子紧盯着姚氏，“充华还是一点不担心本宫拿着这玉佩会看出什么蹊跷来？”
姚充华后退了一步，“妾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你让齐婕妤将它扔了，说是怕睹物生情，实际上是不想给自己留个把柄，对吗？而且长久戴着它，若是齐氏身子被伤得深了，说不定一朝一日会被太医给查出来。”
姚充华微微一怔，抬起头来。
她嘴角微笑极为灿烂，挥袖，玉佩落于地面光滑的砖石上，伴随一声脆响，顿时变得支离破碎，自玉佩之中，竟然掉出一小团深色异物。
姚充华的视线始终跟着它，久久地沉默，过了半晌，才开口：“娘娘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本宫碰到它的第一刻，就知道它不对劲，完全没有份量，要么是假玉，要么就是空心。而你说它是在开光时染上了香火的味道，分明就是像掩盖住这里面的香气——这东西，是麝香，对不对？”玄姬指着从玉佩里落出来的那一团东西，冷声质问着。
姚充华反而笑了，“娘娘果然冰雪聪明，说得分毫不差。”
她震惊地盯着面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所以，你把这个送给齐莞，是存心要让她滑胎？”
“既然一切都已经败露，那么妾也没什么可说的。但凭娘娘处置。”姚充华的脸上似乎有一层苦涩。
然而不管背后有什么隐情，玄姬都无法原谅姚充华。
她之前还曾被二人的姐妹之情打动过，也感慨过。然而现实却是这样的残酷而无情，“就因为她不如你得宠，却先怀了身孕？”
“没错。她能够得宠，不全都是因为妾么？而妾的得宠，可是自己争来的。凭什么她能够有这样的福气，妾不甘心。而且妾很怕，怕她剩下王子以后会夺走妾的风头。”
玄姬不禁摇头，“姚充华，本宫记得当时是你引荐了齐莞，才让她在大王面前有了一席之地。本宫本以为，你对她不会因为大王的宠爱而有任何的芥蒂。”
姚充华呵呵笑着，“王后娘娘，没想到您竟然是个天真的人啊。妾提携她，只是不希望她太过卑微，能够在后宫稍微有一些地位，帮助妾稳固根基。然而绝不是想让她的风头超过妾，甚至抢走本属于妾的东西。”
玄姬仍然难以接受，“姚静萝，你竟然这样自私狠毒！你口口声声说你和她亲如姐妹，却亲手杀了她的孩子，这对于齐莞来说，是比失去孩子更深的伤害。”
“王后娘娘，就拿您与昭仪来比，亲姐妹尚且不亲，又何谈非亲姐妹呢？娘娘，妾当然是个自私的人，若不自私，妾为何要争宠，要夺势？”
玄姬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姚静萝一直是个艳若桃李的女子。然而此时此刻，却像是一朵黑色的毒蔷薇，那样妖媚，那么冷酷。
而她，竟然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深宫的可怕。
姚氏轻巧一笑，“好了，娘娘没别的要说的了吧？现在物证也在这里，妾也承认了，您可以发落妾了。”
她咬着嘴唇，仍是说道：“本宫不会罚你。”
姚充华一时惊诧，愣在那里。
“本宫无法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过，但是为了齐莞，不会罚你，也不会将这事告诉任何人。但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本宫面前。”她凛然道。
姚充华秀丽如画的面容，在她心里已经变成了厉鬼。
“是。”
她长长叹了口气。实在无法想象齐婕妤若是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发现对自己那样亲切那样温柔、推心置腹的好姐妹，却是这样无情而狠毒的人，该有多么痛苦和绝望？
且不说齐婕妤，就连与姚充华并没有多少情谊的玄姬自己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本宫回去了。”
“恭送娘娘。”姚充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不出一丝起伏。
当玄姬乘着驾辇回到中宫门口，刚刚站在地上，她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韶瑾小心地扶着她，“娘娘，当心。”
“本宫没事。”她深呼吸一口，慢慢踩着步子进了殿内。
“您喝点解暑汤吧。”月瑟将一个装着浅绿色汤汁的小碗端了上来。
玄姬轻轻喝了一口，点头道：“感觉好多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手心里明明空无一物，却仿佛仍留有那枚玉佩的冰冷触感。
“您在想什么？”月瑟不禁问道。
她略一思忖，一字一句道：“在想……人之险恶。”
月瑟不知那二人之事，便也不知她的感慨从何而来。
玄姬兀自一笑，将手紧握住，“这天气这样热，人的心底却是凉透了。”
至少，今日之事所受的触动，能证明她还不是个心如铁石之人。
齐婕妤的失子就以秦子嫣的被贬而告终。她便不是什么位高得势之人，所受的宠爱也只是昙花一现，后宫对于她的谈论很快便渐渐止歇。
而子缺带来了皇宫中的消息，皇帝将在下个月秘密退位，而太子明琛作为新帝登基。
“殿下您不觉得不意外么？”苒絮好奇道。
玄姬含笑摇头，“不意外。并且也不感到难过，毕竟父皇又不是真的驾崩了。虽然有些失望，但本宫也无法左右他的决定。”
“不过陛下正是壮年，却这样毫无预兆地驾崩，百姓们恐怕也会难以置信吧。”
“百姓……你瞧父皇他像是考虑过百姓的吗？”玄姬笑得愈发苍白无力，“倒是可怜他心爱的女儿珍兮，到时候生下了夙彧的第一孩子，却失去了父亲，还因为要为天子戴孝而不能欢庆。”她话是这么说着，却似乎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玄姬抬起头，望着窗外的烈日。很快，即将到来的会是一个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