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若明镜一般照应在姚充华苍白的脸上，哭花了的妆减一分美色，增一分动人，玄姬轻轻勾唇，“宠冠后宫、风华绝代的姚氏静萝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这八个字，姚氏不敢当。”她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去，暗地里舒了一口气。
玄姬的语气轻轻淡淡，“永远不要在大王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悲伤，他只想看你地明媚，你的娇艳。”
姚充华沉声：“可是，再美的花也会凋谢，就连太阳也有被乌云遮蔽的日子。”
“所以它们也总有不被人们称赞的时候。如果你不想有朝一日沦为花泥和乌云的话……”
姚充华紧咬着唇，心像是被人紧紧扯着，难受至极，“谨遵娘娘的教诲。”
玄姬莲步轻移，“带本宫去看看齐莞吧。”
“是。”
寝殿内弥漫着馥郁的乌木檀香，似乎是为了掩盖住不详的血腥气。榻上，齐婕妤安静躺着，眉头仍然皱着，似乎很是痛苦。
一旁太医尚在待命。
玄姬看了他一眼，“齐婕妤现在怎样了？”
“回娘娘，婕妤的身子受损，但并无大碍，需要静养一些时日。”
她轻轻点头，“好，那就劳烦太医你多多照顾齐婕妤，直到她恢复健康。另外，齐婕妤的小产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太医低头答道：“婕妤刚刚有孕不久，胎气本就不稳，中暑以后导致娘娘心烦意乱，气血逆转，导致胎气大动，因此滑胎。”
“一切都是中暑导致的么？”
姚充华道：“娘娘，莞儿的吃喝用度都是妾亲自把关的，不应该有问题。”
太医犹豫了片刻，“也并不全是中暑导致。其中也有胎气本来就不稳的缘故，如果婕妤不是在孕期的前三个月的话，应该没这么容易就小产。”
“看来这秦氏并不冤。”玄姬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起了猜疑。
姚氏凄哀道：“妾不知道秦氏冤不冤，只知道，莞儿王嗣是无辜地。”
“秦氏心胸狭窄，对一点小事一直耿耿于怀，竟然不分场合、不顾状况，不肯放过你们二人，这样的女子本就不应侍奉在国君身侧。你们可莫要学她，遇事应该宽广豁达一些。”
玄姬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暗自冷笑。她从来不是宽广豁达之人，瑕疵必报是她处事的信条，亏欠她的终将偿还，得不到必然毁掉。
姚充华跟在她的身后，屈膝说了声是。
二人走到榻前，却听见被子摩挲声，齐婕妤的墨睫轻轻颤动着，缓缓睁开了眼。
“莞儿，你醒了？”姚充华立即走上前去，轻轻坐在她身边，拿过扇子为她扇着，“王后娘娘来看你了呢。”
“我的孩子……没有了？”齐婕妤的声音孱弱得像是细蚊一样，颤巍巍得听得人心疼。
玄姬温和问道：“婕妤，你现在感觉怎样？”
“娘娘，我的孩子没有了？”她只是重复问着。
姚充华脸上端着笑容，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你的小王子不是没有了，他觉得现在还不适合来见你，所以先暂时回天上去了，等时候到了，他还会来找你的，咱们先别着急。”
“静萝……”齐婕妤竟吃吃笑了起来，只是笑得那样凄凉，那样无助，“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犯不着骗我。”
玄姬再次从那笑颜里看到了左婕妤的影子，心里一阵作疼。
“齐婕妤，秦淑妃已经落罪，你不必再担心，只需要安心养好身子，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她喃喃道：“秦淑妃、果然是秦淑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三番五次地要针对我……”
玄姬握住齐氏的右手，安抚着：“你没有错，秦氏善妒，她犯了如此大错，本宫和大王都不会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你放心，你放心。”
“妾明白，多谢王后。”她脸上强硬绷着，仿佛在竭力压抑着。
玄姬更加不忍，“你若想哭，便哭罢。本宫能理解你的心情。”
齐婕妤轻轻摇头，左手在颈上摸索了一会儿，从襟里掏出个坠子，细细放在眼前看着。玄姬定睛一瞧，是块雕成观音样子的白玉佩，“这是？”
齐婕妤凄楚道：“这是静萝姐姐的娘亲送给她的信物，听说能够保护女子的妊娠生育。妾有孕以后姐姐便送给了我。只是，似乎菩萨不愿意庇佑我呢，也许真的是我福薄。”
“你莫这样说。若不是秦氏作恶，你的王嗣一定会平安降生的。”齐婕妤失去孩子后如此的悲伤，而玄姬当初却处心积虑地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她懊悔地低下头去，内心生出沉沉的负罪感。
“莞儿，你将此物扔了吧，免得见了睹物生情。”姚充华伸手便要去拿。
玄姬止了她，“等等。毕竟是观音玉佩，若是弃了恐怕不太妥当。不如就由本宫保管。等到婕妤你下次得孕，本宫再交还给你。”
齐婕妤乖顺地将玉佩递给她，“是。”
姚充华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玄姬将玉佩拿在手里，凑到鼻尖下轻轻嗅闻了一下，“有一股烟火香味。”
“以前送到寺庙开过光。”姚氏垂首答道。
“那应当很灵才对。”玄姬意识到自己此话有些不妥，便补道：“兴许是秦氏身上业障太重。”
齐婕妤苦笑道：“若说业障，也是妾的业。”
玄姬轻轻拍她手背，“本宫说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知道了吗？本宫不许你乱想一些有的没的。”
“是，妾会好好休养的。”齐婕妤努力笑着。
玄姬却宁可看着她哭，哭到撕心裂肺，也比如今这惨淡无色的笑容要好。
也许，齐婕妤的内心并不和外表看起来一样柔弱，反而，坚韧而隐忍。
“这段时间你就继续住在披芜殿，好吗？让你的静萝姐姐照顾着你。”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姚氏。姚氏轻轻点了点头。
宁婕妤恬美道：“娘娘为妾想得如此周到，妾很感动。”
她微笑着颔首，“那你好好休息。我有事要跟你的静萝姐姐交待。”话音落，她递了一个眼神过去，姚充华垂下眼眸，默默跟着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