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彧既与她讲明了此事，目的已经达到，用过晚膳便匆匆离去。
玄姬看着桌上还剩着大半的佳肴，伸手将桌案一掀，顿时一片狼藉。“本宫就知道，能让他进这中宫，必然是没什么好事。”
月瑟知道她心里气极，柔声道：“娘娘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苒絮气呼呼地吩咐那些粗使丫头去清理地上的饭菜，便紧跟在她身后，“王后娘娘，您为何要同意大王方才说得那事？”
玄姬转身回到殿内，“本宫不同意又有什么用？他总会想尽办法让本宫松口，还不如直接同意了，让他赶紧打哪来儿的回哪儿去。”
“可是她何德何能能与您同担这一个‘后’字！奴婢气不过，她本就风光，容许奴婢说句实话，若您不是嫡出公主的身份，这宫里的人恐怕早就要把她当成王后了！”
玄姬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脸色已是铁青。
苒絮跪在地上，捂着被掌掴的脸颊，却仍是满眼坚定，“即便娘娘生气，可是奴婢也要说。因为奴婢不愿意看到您沉寂下去，你是皇上唯一嫡出的公主，侍妾的女儿也是侍妾，凭什么可以占尽了您的风头！”
“苒絮……”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本宫明白你的意思，本宫打了你，是因为你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本宫不怪你，你起来罢。”
“不！除非娘娘现在立刻禀明大王，拒绝加封昭仪为侧后的事情，那么奴婢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玄姬哑然失笑，“苒絮，你放心吧。一切都是夙彧他一厢情愿罢了……他太天真！他当真以为只要本宫同意，天子也就不会驳回他的请求。”
苒絮的目光终于柔和了些，“娘娘您的意思是……”
月瑟轻拍她的肩膀，“太子殿下怎么会同意此事呢，这份殊荣可不是昭仪能够担得起的！你以后还是谨言慎行吧，娘娘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苒絮乖巧地点了点头，脸上仍有一丝不甘，“可是娘娘，您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昭仪的风头盖过了您去吗？”
玄姬粲然一笑，目光幽深而冷彻，“你说，她现在这么风光，若是一朝跌倒，会有多么狼狈？本宫实在太想见到她落魄的模样了……所以，本宫现在可以忍。不，本宫不仅仅在忍，本宫还会推波助澜，送她走到更风光的位置上，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后让所有人都看到，这只出头鸟是怎么被打下来的。”
苒絮似懂非懂，却被她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寒意所震慑。
凤月公主还是那个凤月公主，张扬乖戾，温柔和蔼的只是一张面具。
殿内寂静良久，终于响起玄姬娇声轻笑，满眼的嘲讽。“可惜了，夙彧待她那样好，却不知道，人家心里另有其人呢。”
她缓缓走到窗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殿外的景色。夜风吹拂，已经带来一丝秋日的寒凉，新月挂在树梢上，月光皎洁而清澈。衍云殿的方向，亮着煌煌的宫灯。
“殿下，时候不早了，热水已经备好了，您沐浴过后便早些休息吧。”月瑟立于她的身后，声色温婉。
玄姬颔首应允，莲步轻移，来到浴池之中。热水散发着氤氲的雾气，连带着玫瑰的香薰。月瑟在一旁将水舀起，淋在她洁白如瓷的肌肤上。
她轻阖双眸，任由温和的水流抚慰她的身体，而心灵也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虽然每日都服侍着玄姬入浴，但月瑟仍不禁为她的美丽而惊叹，“虽然有些冒犯，但奴婢还是很想说，以您的美貌，想要抓住大王的心，绝对是轻易而举的呀。虽然您不爱大王，但是若让大王倾慕于您，也是利大于弊的。”
玄姬伸出藕节般白嫩的手臂，看着水珠慢慢滴落，“他是赵王，不是一般的男人。他喜爱我的美貌，他利用我的身份，他知道自己不能爱上我……赵王与凤月公主，世人都觉得是如此般配的一对，然而殊不知，就凭着这两个名号，我与他注定走不到一起，却终生摆脱不掉彼此。”
她不再自称“本宫”，语气里满是疲惫。
月瑟沉声：“奴婢不懂这些。奴婢只是希望王后殿下能够幸福。这也是太子殿下所希望的。”
“幸福？幸福有什么用？”她笑着反问。
月瑟默然无言。
玄姬轻叹一声，“一个美妙的谎言罢了。”
旁人倾尽一生去追求的权利与地位，她与生俱来便已经拥有。而“幸福”这个美丽的字眼，却是那样可望而不可求。
她递了个眼神过去，月瑟知道她已沐浴完毕，便转身去取一旁架子上挂着的长巾。
玄姬正欲站起身来，却突然感到手臂上传来刺痛，不禁低呼一声，“啊！”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了下来，她下意识抬头，屋顶下面的高窗外似乎有什么动静。
月瑟紧张地回过身来，脚边一声脆响，她弯下身子，捡起地上那枚小小的石子。
“那是什么？！”玄姬错愕道。
“娘娘，只是一颗石子……”月瑟仔细端详着手中之物，确认是否有任何异样。
玄姬眼中愠怒，“石子？！这里怎么会有石子？”
月瑟先用长巾裹住她的身子，然后将石子递到她的眼前，“您可受伤了？”
玄姬伸过手臂，只见刚刚被石子砸中的地方破了一个小小的圆形口子，隐隐有血珠渗出。她抬起头，指着紧闭的窗户，“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个洞？”
月瑟仔细瞧了眼，“娘娘，是的。这石子是从窗外砸进来的？”
“本宫刚才就察觉那里有动静。子缺，绛月呢？！”
比起被砸伤的疼痛，更让她发怒的是在沐浴时遭遇这样的惊吓。
是不是她如今伪装得太过温柔，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到用这种方式来挑衅她！
没有得到回应，玄姬双手攥得生疼，“子缺，绛月！”
“娘娘，您沐浴的时候他们也不便留在旁侧啊。不过若是窗外有动静，他们二人肯定会发觉的，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追上去了。”月瑟一边柔声劝慰，一边低下头去盯着那枚小石子，突然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惶恐，“娘娘，这石头上好像沾了什么东西！”
玄姬皱了皱眉，正想仔细去瞧那石子，不想却瞄见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处，方才还只是渗着浅红的血色，现下却起了乌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