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何尝看不出她眼底的窘迫，笑嘻嘻地对她道：“婕妤，你是淑妃的亲姐姐，快过来坐，看看小公主吧。”
“淑妃？”她脸上顿时染了分惊疑。
玄姬佯装不见，“是啊，方才大王说的。毕竟是大王的第一位公主，可是立下了大功一件。”
宁婕妤似乎片刻才回过神来，脸上带着不安的笑意，“那还真是恭喜妹妹了。”
“姐姐，来看看小公主吧，你看她长得是不是很像大王？”
宁氏将襁褓递给她，她有些紧张急促地接过，粗略打量了一眼，连声附和着，“是呀，是呀，可真是像极了。妹妹，你可真是个有福之人。”
玄姬闻言轻笑几声。
去年此时，一位是宠冠后宫的华枝夫人，一位是沦为陪衬的宁淑媛。而短短一年过去，一位无势无宠，一位已是公主的母妃。如何不叫人唏嘘？
再看宁婕妤如今黯然落魄的样子，哪里还有曾经那位叱咤风云的华枝夫人的样子？
她敛眸注视着宁氏，“听说婕妤近来和琼夫人走得很近，她现在是大王身边的红人，而你妹妹又贵为七嫔之首，你的好日子也该来了。”
宁婕妤何尝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只得勉强扯起嘴角，“借娘娘吉言。”
玄姬表情淡漠，而宁婕妤已是如坐针毡。她没想到王后这么快就已经发现自己和琼夫人的关系不同一般。
玄姬优雅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你们亲姐妹二人说些体己话，本宫就不打搅了。”
“恭送王后娘娘。”宁婕妤仿佛松了一口气般，沉声道。
两位王嗣的诞生为沉寂已久的后宫增添了不少生气。衍云殿和涟漪殿自然变成了宫里最热闹的地方。而中宫，永远那样威严矗立，庄深肃穆，让人难以靠近。
玄姬手里端着从掖庭取来的册子，记录着一个月以来后宫侍寝的状况。琼夫人一骑绝尘，姚充华次之，昭仪和淑妃二人虽尚不能承宠，但夙彧仍然时常前去探望。
“近来夙彧独寝的日子似乎少了许多。看来本宫还是打草惊蛇了。”她蹙起一对秀眉，手指在那一个个名字下面划过。
她的名字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这上面了。
“殿下，奕华宫那边传了话过来，说大王晚上要来中宫用膳。”苒絮在她跟前禀报着，眼中半喜半忧。
喜的是夙彧终于驾临中宫，忧的是玄姬似乎并不喜欢她这位夫君。
玄姬只眼角轻轻一挑，眼中似隐约有波澜翻涌，仍语气平淡地吩咐了下去，命人备上好酒好菜，只等夜幕降下。
“大王到。”伴随着太监的高唱，中宫的众人都前往殿前迎接。
夙彧今日一身藏青色便服，脚踩蟒纹云履，接连而来的喜事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如沐春风。
“参见大王。”玄姬垂下双眸，清声道。
夙彧上前虚扶她一把，“王后不必多礼。”便与她一前一后步入殿内，见桌案上已是菜肴齐全，香气逼人。
他坐在桌后，赞许地点头，“这些菜都是孤喜欢的，王后费心思了。”
玄姬樱桃色的娇唇微扬，“费心思的是宫人们，她们领了俸禄，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夙彧被她噎了一句，放下刚刚才拿起的筷子，“早知道王后不希望孤来，孤何必来自讨没趣？”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王肯笑着来，妾也不会赶您走。”言下之意，若他是抱着什么怨怼的心思，那么她是宁可不见他的。
他怒而反笑，“旁人说王后变了性子，变得温柔贤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孤听岔了，或是记错了，好像并非如此呢。”
她夹了片杏菇入口，莞尔道：“若大王能使妾有求于你，何止是温柔贤惠，让妾低三下四也未尝不可。不过如今似乎是反过来的，大王不该如此指摘妾才是。”
玄姬的话音清脆甜美，入耳却有如针刺一般。然而夙彧被说破了心思，只得耐着性子，“你我到底是夫妻，这个‘求’字说得有些难听了罢。”
“难不难听，还要大王你说了才知。”她自顾自吃着菜，倒是惬意。
夙彧心不在此，面对诸多佳肴也觉得无味，便直截道：“王后你与昭仪是亲生姐妹，一荣俱荣也是合情合理。虽然她已经位至昭仪，是众妃之首，但名义上仍是侍妾。孤想向天子请求将她加封为副后，只是不知道王后是否会有微词？”
玄姬眼底闪过一丝愕然，旁侍的宫人也都露出惊异之色。
她终于也放下手中玉箸，正色道：“妾若不肯，便能打消您的念头？旁的妾先不管，只是此事是珍兮向您求的，还是您自己的心思？”
夙彧沉声道：“是孤的意思。她本是公主身份，因孤一念之差使得她屈尊为妾，孤本就愧疚与心。如今她诞下长子，地位更不能与其他妃嫔相比。”
“那副后是后还是妃？她的长子是否就是嫡出？”玄姬冷声追问。
夙彧一一答道，亦是承诺，“副后是妃，但非妾。副后所出王子是嫡出，但立储的次序永远在中宫之后。”
然而在玄姬看来，这皆是为了维稳她的妄言罢了。
她侧眸对月瑟询问道：“诸侯并立二后，此事可有先例？”
月瑟谦恭回道：“回娘娘，我朝曾有皇朝嫡公主执意下嫁越国，当时的越王已册有王后，故而将公主立为中宫，与王后并尊。亦有齐国贵女嫁于吴国为妃，尔后吴王后一直未诞下世子，齐妃膝下王子被立为储君后被加封为侧后，仅次于正王后，凌驾于妃嫔之上。”
“珍兮与她们皆不相同。她本便是王后的亲妹妹，她被加封为侧后，非但不会动摇你的地位，反而会使得你更加尊荣。”夙彧的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屈尊的诚恳，玄姬不禁发笑，他实在是很想让珍兮做这个副后呢。
“大王既然这样说，那妾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是加封侧后之事，好像需要上报天子，得了应允方可作数呢。”玄姬以袖袍掩了寒凉的笑意。
夙彧终于展颜，“既然王后同意，而珍兮同样也是新皇的妹妹，孤认为陛下没有不允的道理。按照皇朝的宫规，皇城为会先皇举孝百日，之后才会为新帝举行登基大典，届时诸侯都要前往朝拜，到时候孤会去面见新皇，请求他加封珍兮为副后。”
玄姬淡然颔首：“一切由大王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