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冷眼看着赵王如此狼狈落寞样子,心底生出一分凄凉,一分可笑。
“你若真爱柳淑仪便不会再爱上珍兮。你若真爱珍兮,又为何对柳氏念念不忘?”她冷声质问。
“因为……孤是王啊!”
夙彧已经失去了理智,并没有分辨面前的人是谁,而是出乎本能地与她对话。
“因为你是王,所以你不得不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为妻。因为你是王,所以你不得不雨露均沾,宠爱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妃嫔。对吗?”
他眼眶中布满了血丝,歇斯底里地低吼着:“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你也不懂。你从未付出过真心,又如何能得到真心?什么君,什么王,不过是借口罢了,太可笑太可笑。珍兮不爱你,即便身为妃嫔也不妥协,而你呢?”
“所以她如今是这样的下场!她死了!”男子的眼中流出两行清泪。
玄姬讽刺一笑,“是啊,她宁可去死,也不愿意爱你。而柳云杳,她和其他妃嫔一样,爱的是‘赵王’,而不是你啊。”
他血红的双眸里蕴藏了无尽的怒意,“不!你骗孤!孤与云杳是海誓山盟的真爱,由不得外人胡乱玷污一句!”
玄姬轻轻摇头,“她……不过是比其他妃嫔更会伪装一点。她已经快要装不下去了,你都看在眼里,却还要骗自己,不是吗?”
夙彧顿时像是抓狂了一般,“滚!滚!走开!孤不听,不听!”
苒絮怯生生走上前来,“娘娘,咱们走吧,大王好像醉得不轻啊……”
“走吧,这里太晦气,不能久留。”她嘴角绽放一个绚烂的笑容,“而且我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一个装醉的人啊。”
苒絮似是一愣,只得垂下眼眸,老实跟在她的身后。
珍兮的死并没有在宫中掀起太大的波澜,大抵许多人已经快要忘记宫中还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了吧。昔日的荣宠光华,尽皆付于一抔黄土。
“娘娘,娘娘。”
“怎么了?”玄姬正坐在院中,却被人打断了思绪,不禁皱眉。
苒絮快步走过来,“您还不知道吧,大司农家的人今日竟然在下朝后找到大王面前去闹了,可把他气坏了,可又无可奈何。”
玄姬略一思忖,“大司农……哦,是宁家的人啊。为了宁婕妤么?”
“是啊,大概是宁婕妤想了什么法子,将消息传出去了。大司农说宁婕妤本没有过错却被迁怒,之所以产下死胎也是因为宫外的人照料不周导致的,要求大王将她尊迎回宫,多加安抚呢。”
玄姬像是听到笑话一般轻笑一声,“大王说什么了?”
“大王说宁婕妤出宫是因为她身上有不祥之兆,冲撞了太后,如今诞下死胎,说明卦象更没有出错,自然是不能让她回宫了。”
她点头,“夙彧这话说得但是稳妥。不过这宁司农什么本事,竟然如此大胆?”
苒絮对赵国事并不了解,倒是韶瑾走上前来,“娘娘有所不知,这赵国三大家中,慕容家低调稳重,柳家忠义赤诚,唯独这宁家,虽然自有一番手腕,却是行事极为张狂的。”
“看宁婕妤昔日的样子,倒也看得出几分。”
“而这宁家,三代以前还是在皇城脚下为官的,是当时的天子派到赵国,如今赵国如此强盛,宁家的功劳比其他几家要多了几倍。”
玄姬嗤笑道:“如此嚣张原来是有天子撑腰。那不正好和本宫是一丘之貉?”
苒絮听她自嘲,连忙摇头。
韶瑾解释道:“其实宁家除了赵国的司农一职外,还有天子赐下的世袭爵位,算是天子的人。哪怕是赵王,也不是轻易便能动的。”
她微微凝神,若有所思,良久才挥袖:“此事先静观其变,退下吧。”
“是。”
玄姬心里却是好奇,这宁婕妤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然而却未想,翌日早朝结束后,宁家的人竟然一拥而入,直直冲向后宫,将慈华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祥之兆”是太后请的大师算出来的,冲撞的也是太后。这个说法便是要去太后那里讨了。
夙彧勃然大怒,竟派禁军前往慈华宫。宁司农以死相逼,两波人就那样僵持着。太后更是不敢露面。
玄姬听闻此事简直匪夷所思。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王’,如今看来,他的王威何在?”她冷冷笑着,满脸不屑。
苒絮为她端来安胎药,“咱们还是别淌这趟浑水了吧。”
“本宫是不想,就怕有人……存心赖本宫身上。”她将漆黑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仍笑意莞然。
果然如她所想,未几便有人请了她去慈华宫。
看着玄姬挺着肚子缓缓起身,苒絮忍不住骂道:“也不看看娘娘已经怀了几个月身孕了,还这么折腾,简直不是人!”
玄姬淡淡一笑,“放心,本宫知道保护自己。若真如韶瑾所说,如今能镇得住宁家的,确实也只有本宫了。”
等到玄姬走到慈华宫殿外,果然是好大的阵仗。许多妃嫔远远地看热闹,一步也不敢上前,见到她来,自动让开一条道。
而台阶之上,两拨人隔着几丈距离站着。一边是夙彧和柳氏、慕容夫人、太后等人,另一边则是宁家的几位头目。
看着她步伐蹒跚地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太后面露不忍,“真是一群畜生,为难老人家还不算,还要为难身怀六甲的王后!”
她行了礼,又受了两个嫔妃的礼,扶着腰笑着道:“事情妾已经听说了,只是如今妾并不掌摄后宫之事,妾来了恐怕也没有用呢。”
宁司农走上前来,“请王后殿下安,臣等本无意惊扰,只是听慕容娘娘说,她虽然现在主理后宫,但小女出宫时后宫大事是由王后殿下所掌,因此此事还是由您做主比较好。”
她“哦”了一声,眼神淡淡扫过慕容和柳氏的面庞。她们的叵测用心,顿时昭然明了。
“此事非后宫事,而是国事。不然也不会让司农出面了不是?宁婕妤出宫是因为其卦象算出冲撞了太后,且对国祚不利,恐怕此事不是本宫能够做主的。”玄姬笑意懒绻,却让人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