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了入夜,鸢音得了密信,借着夜色藏了自己的行踪,从中宫后院的暗路进了殿内。
玄姬脸上怒气未消,“叫你好好盯着她,怎么做事的?”
鸢音摘了斗篷,跪在她脚下,“娘娘,这事儿您恐怕真的误会宋婕妤了,奴婢盯得紧紧的,她根本和柳淑仪没有任何交集啊。”
“你还是先仔细想想自己何处出了纰漏吧。”她冷淡地拂袖。
“娘娘,如今柳淑仪在后宫里肆意横行,而宋婕妤又是除柳淑仪外唯一得宠的人,她们都是相看两厌的,就奴婢知道的,宋婕妤对柳氏很是不喜,此事本不是她的错啊。”
玄姬秀眉一挑,“你的意思是……”
鸢音将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是容素!”
“容素?!”
“宋婕妤她本是好心,却以为容素与奴婢都是您的人,有一次对奴婢提起此事,却不想容素当时也在。就在昨日,奴婢在暗中跟着她,却看到她竟然去了云意殿!”
听她说完,玄姬整张脸都变得铁青,“这样重要的事为何不早来禀报本宫!”
“若是奴婢贸然前来,容素那边也会去和云意殿报信的。也就今日才得了机会,避开了那些人的耳眼。”
看着玄姬微微发抖的双肩,月瑟上前搀扶着她,忧心道:“娘娘小心身子。眼下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奴婢紧紧咬着唇齿,锐利的目光落在鸢音的身上,“先不要打草惊蛇。这个容素……她现在应该一心想着投靠柳淑仪,为她的主子报仇吧。可惜,本宫决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是。”
“本宫有事会吩咐你,这段时间你便装着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不要让她们知道本宫已经察觉了容素和柳淑仪的关系。”
鸢音很快原路返回。
玄姬也彻夜难眠。
显然,即便玄姬真如同夙彧所说那样井水不犯河水,柳淑仪也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听说柳淑仪也来中宫探望了一次,却被玄姬毫不留情地挡了回去。她便又去夙彧面前哭诉了一番,也不知道夙彧是如何安慰她的,倒是没有再来过了。
玄姬乐得清闲地安居在中宫之中。
偶尔听到外头有驾辇车轮碾过,带来柳淑仪欢愉的笑声。也能听到无宠的嫔妃们不甘而怨恨地落泪。
一直到窗外落叶纷飞,金黄眩目,却竭尽凄美。秋风中带着冷冽的寒意。
在这样寂寥的时节里,传来了昭仪病殁的消息。
似乎好久没有听到昭仪二字,玄姬愣了好一会儿,才惊愕问道:“她真的死了吗?”
脑海中,珍兮仍然是那个清纯绝美的样子,鬓角簪着异域的宝石,眉若远山,眸若星辰。而如今,她死了。
这并不是值得意外的事情。自从她被关在衍云殿那一日起,玄姬就知道,她一定会死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
玄姬下意识地双手交叠,托着下颔,抬眸看着窗外的萧瑟。如果不是柳淑仪的出现,她现在应当会非常轻松而释然的吧。
在看着珍兮跪在脚下的时候,她何曾想过,在这深宫里还有藏得更深、更让她憎恨的敌人。
苒絮为她剥了果子,送到面前,“是真的死了,死了一天才被人发现,太医去的时候已经透凉了。听说这样是很不吉利的,大王连夜叫人将她的尸首送出宫去了,虽说是葬到了王陵,可是礼遇却不值一提。”
玄姬伸手拦住她,“本宫不吃。”
苒絮愣愣看着她站起身来,转头朝外面走去,“娘娘,您要去哪儿?”
“去衍云殿。”玄姬头也不回,任由华丽繁复的长裙迤逦曳地。
苒絮连忙紧跟而上,“奴婢陪您去。”
娘娘还真是……想着过了三个月危险期,便放松了心思?
寒风扑面而来,玄姬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外披。
眼前的衍云殿似乎已经变得完全陌生了,无人打理的花园之中散发着腐烂残败的味道,道路上满是泥泞,就连宫墙壁瓦上也染了泥泞。与萧条的宫殿截然不同的是,道路两旁穿梭鱼贯的宫人们,一批一批将衍云殿里的杂物搬了出来。
她一眼便看到了那架从中宫送出去的屏风,上面的图案和宝石早已失去了光彩,让人想不起它曾经粲然夺目的样子。
路过的宫人们看到玄姬站在那里,个个都大惊失色,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玄姬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一切,最后,抬起头看着头上的匾额,“衍云殿”,这三个字曾经象征着一个妃嫔最高的荣宠。然而它如今却步了莲悦殿的后尘。
“娘娘,别站在风口上啊,小心着凉了。”苒絮终于追上她的步伐,却看到她孤零零站在院外的台阶上,不禁走上前去,搀扶住她,“您要进去吗?”
玄姬淡然颔首,已经迈开了脚步。洞开的大门之间,冷风肆意吹过,扬起她的长发。
她一直来到殿后的庭院。在她的安排下,子缺不止一次地来到此处,也一次又一次地勾起了珍兮的心弦,带领着她坠入深渊。
然而近日的庭院之中,却坐着一个人。
玄姬将眼睛阖上又睁开,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有一个藏青色的身影孤独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是夙彧。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了酒,整个人身上也散发着酒气。
玄姬走进了些,却看到他抬起头来,将面前的空酒杯斟满,对着空气喃喃道:“珍兮,孤再敬你一杯!”
那凄凉悲哀的眼神,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君王身上。
她久久地站在原地,听着风中传来夙彧一句一句倾诉衷肠的话。
原来,珍兮竟然真的得到过夙彧的真爱。
玄姬冷冷地笑了,这一切,太讽刺,太可笑。
她走上前去,到夙彧面前坐下。而他像是没有丝毫察觉,只呆滞地喝着酒,一口又一口,显然已是醉的不轻了。
“孤……也会受到惩罚的吧。孤一辈子只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你,可你却这样对孤。还有一个便是云杳……可是自从孤可以正大光明地宠爱她以后,她却仿佛变了,变得那样陌生,让孤好害怕。是不是孤注定,得不到任何人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