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柳里长走来了。
文氏忙走去,“对不起,里长,这一早的找你。”
柳里长困惑问说,“你不是齐康杰的娘子么?有什么事儿?这一早的?”
文氏往亭子中望去一眼,那孩儿们全都看着她。
她朝柳里长点头,“你这里讲话。”
柳里长明白了,冲那几个孩子们吃说,“背你们的书,昨日学过的,今日要查,不会的,晌午不许吃饭,打手!”
全都是群小孩们,正是爱吃时,哪个受的了饿?又有哪个不怕挨打?
全都背起书来,再也不敢偷偷抬头看了。
柳里长向外边走两步,就问,“齐康杰家的,你便快说。”
“我要和离,请里长帮着写份和离书。”文氏咬唇,说。
心中却是沉沉,连叹气的气力,也没了。
柳里长惊异了,“和离?这是咋说的?咋突然提这个事?你再想。”
文氏一叹,说,“不是突然的事,是早想好的,我们家的事,里长也知道,着实是那人……”
柳里长挑眉,“齐康杰这人,唉……”
左右他是看不上。
文氏摇了下头,“我不想和他过了,他左右也没养过一天家,我们屋子没有了,他却总是赌钱,不管孩子死活,我实在和他过不下去了!”
文氏说着说着,眼尾红了,轻声抽泣起。
柳里长捏着胡须长叹,说“你们家的状况,我也是知道,齐康杰这人呀……”
他摇了下头,实在没说的必要。
幸亏不是他儿子,否则,他会气死。
“你再想?”柳里长说,“孩儿这样大了,你也年龄不小了。”
先劝一下,如果文氏后悔,反过来怨他不劝她。
“我想了好久了。”文氏咬了下唇说,“他不但不管我们娘仨死活,还想卖闺女……”
不是想卖,是已然卖过一回,她不好说出,是想保全闺女的声誉。
“啥?他这王八蛋!”柳里长听不下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没听闻过?”
“有些天了,纯萍自然是不答应的,他便打纯萍。”文氏想到闺女被卖到县里的事,那衣袖子中的手便不禁抖起。
“真是太不像话。”柳里长讥诮,又说,“文氏呀,他齐氏中不是有大族老么?他的事儿,你找过大族老没?”
村中的大族,全都有大族老的。
各家中的事,全都是由大族老出面调停,大族老管不了的,才会找到里长这里来。
齐氏的大族老,住在银水村,他这里是车家沟村。
文氏摇了下头,“大族老早知道我家中的事,管不住呀,如果大族老管的了他,我何至于找到里长这里?”
文氏说着,流下泪。
柳里长摇了下头,“我给你写。”
这文氏穿的破,齐康杰却常日中穿的整齐像个城中员外。
过的生活还真不像是夫妇俩。
柳里长进亭边的书房中,来到他的桌旁坐下,略一思索,拿笔就写。
文氏在原的等着。
想着自个儿嫁给齐康杰16年了,一日福都没享过,心中委曲。
那眼泪便流个不住。
怕别人笑话她,她面对墙站着,抬衣袖不停的擦着泪。
柳里长摁着文氏说的,先写个草稿,走来递跟文氏看。
文氏略认的几字。
她点头,“就这般。”又说,“还要借你家的红印摁个手指印。”
她先签名摁手指印,再是齐康杰摁,再是柳里长这见证人摁,族中太爷摁手印,就算是和离了。
柳里长点头,“你到这里来。”走回书房那边。
和离书要3份,这没有问题了,他还要写2份。
柳里长又写了2份。
文氏都摁了手印,一起拿在手中。
她要找齐康杰摁了手印,这事儿才算完。
“有劳。”文氏叹气,把酬谢钱递交给柳里长。
柳里长摆手,“拉倒,一点小忙。”
文氏还是给了,柳里长说的是客气话,他靠这挣钱吃饭。
给完钱便转过身走。
柳里长提着串钱,摇了下头,口中叽咕,“这文氏这样好,齐康杰竟然不爱惜,罢了罢了,也不知哪个有福的人的了去,她还不算老。”
……
文氏回到看瓜棚子时,纯萍跟纯安已然醒了。
姊弟两个已然梳洗好了,排排坐在看瓜棚子的门口等着文氏。
文氏看见两个孩儿,心酸,她和离了,也不知齐康杰愿不愿叫她带孩儿走。
首先,纯萍是定要带走的,至于纯安……
文氏走向前,把纯安搂在怀中。
她突然哭起,哭的纯萍纯安满头雾水,心中也惶惶。
“娘亲……”纯萍大些,慌张的看着文氏,“出啥事儿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吃了么?”文氏抹了泪,垂着头问,不敢看闺女。
“等娘亲回来一块吃。”
“好,一块吃。”文氏吸气,日子总要过,不是吗?
……
田小娥跟齐默来到酒肆时,已是辰时。
今日不是大集,街上几近看不见人。
二人不急不忙的,一块做好早餐,在酒肆一个靠窗户边的桌边坐着,边吃边说话。
一盘子炒豆干儿,一盘子豌豆子炒虾子仁。
主食则是2碗白粥。
现在他们兜中有钱,再不是吃着山菜粥。
田小娥看着豌豆,想起来文氏,这豌豆是文氏送来的。
她跟齐默那块菜田的豆苗,才长1尺高罢了,花还没开,吃豆子顶快还要等1个月。
“齐默哥,昨晚时,五婶儿说要跟五叔和离,你说,他们真会和离么?”田小娥道。
她是希望文氏和离。
这时女人的地位还是非常高的,不像明清时期,女人实在活在水深火热中。
这时的女人和离后,全都可以轻松再嫁。
没有人嫌弃二婚三婚。
辛弃疾的发妻和离后,还找个皇室旁支再嫁了。
小户人家娶二婚女人,很常见。
因着这时人口少,自朝廷到民间,全都在鼓励生育。只须是适龄的女人,不愁找不到夫家。
而文氏,才30出头的年龄。
齐默说,“看五婶儿的表情,好像铁了心的要和离,至于五叔……”他讥诮声,“可能耍赖。”
田小娥赞成这话。
齐康杰哪里甘心被女人甩?
以前文氏对他多好,文氏在地中做活儿不说,还做着家中的家务活儿,还自个带孩儿,还伺候公爹婆母。
公爹去世后,她把婆母当亲生母亲对待。
没有叫齐康杰操半分心。
更并且,文氏还给钱齐康杰,帮着还债。
这如果走了,齐康杰上哪里找这般好的女人?
不对,她讲错了,上哪里找这样傻的女人?
是必会大闹。
田小娥说,“他会找齐二太爷出面说五婶儿?还有可能,会找到五婶儿的母家。”
齐默轻哼,“五婶儿母家才不会帮着五叔讲话,他欠钱还没还给纯萍舅,怎会帮他讲话?”
田小娥摇了下头,“就看五婶儿咋应付。”
二人说着话,吃好早餐。
今日是真不忙,一直至日头升到树梢,也没一人前来。
开酒肆就是这样子,忙时,忙的人脚不捱地,不忙时,几日看不见一人前来。
左右昨日也挣的多,田小娥并不计较。
日日像昨日那般忙着,她还吃不消。
招工板子挂在外边,不见一人前来过问,她不可以总找村中人帮工,众人还有地还有家。
这里离家太远,他们回去不方便。
早餐过后,齐默忙起了个活儿……做挂牌。
这是田小娥要用的。
他也没有细问做啥用,左右田小娥要他做啥,他做着便是。
田小娥的想法是,多画些图在上边做宣传。
昨日抽空画4副,效果不错。
把每日的主打菜贴在板上边,挂在酒肆外边招揽买卖。
早晨没人来,可到晌午时,还是有客人陆续来了。
有俩过路人,俩在地中做活儿的男人,一街的商户,不想煮饭,想吃些好的,来这里。
俩地中做活儿儿的,只一个人点了碗素面。
俩御马过路人倒豪爽,点6个菜。
街上的商户,因为昨日来吃过,一时间吃到味,只点了碗鱼肉汤并一坛子酒。
田小娥跟齐默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开始忙起。
齐默洗菜,田小娥掌勺。
送上的素面,虽说没肉,可田小娥并不是用清水煮,而是加香菇。
面团儿汤中卧几棵小蔬菜,几片瓜蒌干,再淋上香油。
端到桌子上时,一屋鲜香。
那个等着吃鱼肉汤的商户,不时地回过头看着。
吃面的是俩中年人,归家需要时间,加之天儿又热,干脆出钱在这里吃。
还有免费茶吃,多惬意啊。
原以为便是2碗白水煮的面团儿,想不到,是2碗色香味皆全的面。
俩庄户人家男人一时间愣了愣。
田小娥看出他们的拘谨,就笑道,“5文一碗,总共10文。”
价没变呀,可吓到他们了,俩男人一笑,纷纷拿钱放到桌子上。
田小娥收钱。
俩男人边吃着,边说,“明天还来吃?才5文1碗,归家一趟吃,有那耽搁的时间,活又做许多了。”
田小娥从他们的话中,听出原因。
原来,这是俩来大集上替人打工的男人,帮着别人砍树烧炭,烧1斤多少钱,是按照记件算的工薪。
归家走上几里路,可以烧许多,有那时间,几个5文都挣回了。
她心里想着,这是门商机呀,这周边地多,不如打广告,专门为农民做低价套餐?
就是眼下还忙,先把几个主顾的饭照料好再说。
这几名客人走了,又断续来几人。
全都是周边村中的人,打此经过去其他地方。
有人说,“这不是庹记的酒肆么?咋换了主家?招牌也换了?”
如今的招牌叫惠民酒肆。
因为是小酒肆,大多的人,只求饱,吃个价实惠,议论议论主家换了,并没再计较啥。
他们看着桌子椅子都是新,房中布置也更清爽,碗也是全新,个顶个都期许着菜是否可口。
菜上来,果真不负期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