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周振的询问,陈旭不觉怔住了。
其实最初得知章成的死讯时,陈旭也是一样的震惊和慌乱。
他知道章成是外戚唯一的嫡子,也是皇后唯一的亲侄子,如今章氏外戚权倾朝野,陈旭甚至都想好了,进皇城之后就发挥自己后世的能耐,最不济也得把章成发展成个酒肉朋友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穿来之后第一个想结交的人,第一个觉得算是个人脉资源的人,竟然就这样硬生生死在了自己手里……
事到如今自己还能说什么?说这是个意外?那不久坐实了自己在帮敌酋越狱的罪名了吗!
而且这种解释外戚也根本不会听,试想章严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还没死爹就死了儿子,你就是跟他说出花来都没什么卵用。
于是陈旭打定主意了,打死不认!爱咋滴咋滴!
密室内,周振也看出了陈旭不打算说实话,索性眯起眼角冷冷的问道:“你是觉得我已经老的不辨是非了吗?”
“陈旭不敢!”
陈旭一边欠身施礼,一边很不走心的解释道:“我自幼被军候抚养长大,军候待我更是如师如父,我怎敢……”
“可你已经这么做了!”老军候坚毅的双眸凛凛如炬,两道精光毫不遮掩的凝视在他脸上:“老夫在这北境统军几十年,对此地每处机要都了如指掌,除了明面上的军队府衙之外,市井之中更是遍伏暗桩。从攻克蛮兵开始,到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当真以为老夫瞎了不成!”
陈旭尴尬的站着,一时答不出话来,可是这种窘态看在周振眼里,完全就是做错事之后的飘忽躲闪!
于是老军候掷地有声的说道:“你贪抢战功、私藏军兵,这些事老夫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想着你年幼无知,可能过段时间自己就向我坦白了。没想到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还把杀心动在了章严身上!他是何等身份你不知道吗?现在这局面你让老夫如何收场!你以为自己谋划的滴水不漏?你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瞒的过坐居相位二十余年的章顾端?那章成是章顾端独孙!你杀了他,章顾端岂能饶得了你!!!咳咳……”
周振说到激动处剧烈的咳嗽起来,陈旭赶忙过去轻拍后背,结果却被周振一把推开!
而陈旭在心里,也已经急的火上房了,看来这老头已经认定他是幕后黑手了,而且最终的目标正是要杀章严!
如果顺着老头的思路想,倒也解释的过去,毕竟要不是章严先一步去了周振那,此时追出城外的极有可能就是他。
可是陈旭心里苦啊!老子就特么想去皇城纸醉金迷,我没事得罪外戚干毛?
可事实是现在他已然得罪了,而且得罪的死死的……
“还是打死不认?好!”老军候捋顺了气,神色之间已渐露失望:“那你就给老夫咬住了、别松口!”
周振深吸一口气,怒气冲冲的说道:“老夫问你!二十万蛮夷兵临城下,老夫急的给陛下千里求援,你在身边全程看着却一言不发,怎么等老夫一病,你倒抽调兵将奇袭粮道了?是当真灵感突发,还是早就想好了计策,就等着老夫昏迷不醒呢?而且你以为……老夫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晕倒吗!”
说完伸手一撇,一个皮制的水壶“啪”一声被扔在地上,壶口坠穗下,赫然刻着一个“旭”字。
陈旭傻眼的看着,虽然不知道这玩意是啥,但看到那个字也知道,这东西多半是原主的。
可是周振心里却明白,这个水壶最后一次使用时,是他在城关上心焦如焚,而陈旭给他递过水……
周振并未就此停住,因为他心里还有更多的质问!
“大战之后!为何与二十万降兵一起消失的是郡县的三万兵马,而不是北境的两万守军?是真怕蛮族报复时郡县兵马守不住城关,还是怕老夫一通聚兵鼓,守军们不顾一切跑回来点卯,被我问出藏兵之地?”
“贺兰玉是战犯敌酋,既已被俘自当是重兵把守,我北境地处边陲,那座监牢岂是几个贼人便可轻易攻破的?而当如此重犯被劫走时,城门守军竟被死死拖住,无一人可追出关外,是这个单于二王子真有先祖庇佑,还是有人故意要放其远遁、养寇自重!”
“你出侯府后径直去了监牢,将所有狱卒全部清空,然后贺兰玉就越狱了,这是机缘巧合,还是为了故意引起章严父子的疑心?二十万大军莫名消失,章严本就疑心重重,如此一来他势必会去追拿敌酋,然后你再安排人将他乱箭射死,是也不是!”
周振越说越气,大病初愈的胸腔剧烈起伏,隐忍的咳意将整张脸胀的通红,凛冽的双瞳却越发炽烈如火!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怎么都没想到,章严会在此时来探望老夫,于是当他的斥候赶去禀报时,就只剩下了那个心无谋略的儿子!”
面对着一声声质问,陈旭彻底无言以对,原本他留着贺兰玉只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在皇城潇洒,却没想到经老头这么一说,反倒成了自己从最开始就在谋划着挣军功、谋划着杀章严。
暴怒后的周振终于恢复了平静,可平静之后,他流下的却是一个慈父般的心酸和无奈:“老夫养了你十七年……十七年来我不求你名垂竹帛、坐拥天下,但只求你远离朝局的是非和尔虞我诈的权诡,在这塞外边境做个逍遥藩王,也不枉陛下将你托付给老臣一场!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卷入这些是非之中?为什么非要和权倾朝野的外戚结下这不共戴天之仇!”
“咚咚咚!”
就在陈旭被问的无言以对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周振急忙擦擦眼角,带着陈旭走了出去。
门外,周延掣拱手而立:“父候,陛下差人来传旨,点名要陈旭去接,不知是何用意。”
周振自然心知肚明,拍了拍陈旭的肩膀,口中却是沉默无言,陈旭也大概猜到了圣意,微微欠身,便向前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