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龙椅的康帝怒气未消,整个胸腔在剧烈起伏之下竟引发了咳意。
姜齐急忙踏出班列:“陛下龙体未愈,万万不可再动怒了,今日各司若无要事启奏,陛下还是回宫将养吧!”
康帝点头,在聂公公拍了几次后背之后,慢慢压下了咳意。
聂公公连忙转身,站在龙椅旁喝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堂下的臣子们急忙行礼,口中说着:“臣等无事。”
他们都是在宦嗨沉浮中大浪淘沙过来的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今日暂且不说康帝的身体是否要紧,单就他这般情绪之下,即便有事奏报也会惹得龙颜大怒,何必自找无趣?
可是在文官一列的后排之中,有一人却站不住了,此人正是户部侍郎薛浩哲,见百官都说无事,他脸色很是急切,不停对站在自己前侧的户部尚书李传宏使着眼色。
李传宏却仿佛没看见一样,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笑话!”李传宏心里叨念着:“陛下今日这般阵势谁敢添乱?你倒是在后边一站没事了,想把老子推出去顶雷?要去你去,我可不去找那个不自在!”
康帝见朝臣们无事奏报,便慢慢起身:“既然众卿无事,那就……”
“启奏陛下!”康帝的散朝二字还未出口,薛浩哲一步站了出来:“臣,户部侍郎薛浩哲,有事起奏!”
站在前方的李传宏顿时吓得心惊肉跳,他没想到这个愣头青还真敢站出来!不过李传宏还算比较冷静,至少他还知道侧目去偷看一眼章固端。
“嗯……说吧。”起到一半的康帝不得不再次坐回龙椅上,但是神色之间已是有些冷淡。
相比之下聂公公才是真正的满脸不悦,本来康帝已气得剧烈咳喘,现在聂公公只想扶着他回宫休养,没想到还有这样不识眉眼高低的货色。
“启奏陛下!”薛浩哲头都没抬,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如钉:“南方水坝决堤,洪涛淹没十余郡,已致数十万灾民无家可归,请陛下准许户部调拨钱粮、赈灾安民!”
“十余郡?!”康帝闻言大惊,南方水患的事他在东征期间是有过耳闻的,但听到的也只是涉及了一两个郡县而已,当时他便下令中书省配合皇后赈济灾民,后来由于重伤未愈,再加上担忧着皇城内可能出现的夺嫡内耗,所以便将此事忽略了,谁曾想短短数日,竟已淹没了十余郡!
气的康帝一派龙椅猛的站起身,冲着章固端厉声怒斥:“中书省为何不报!”
章固端急忙出班:“回禀陛下,中书省正在核实赈灾所需的钱粮数额,如今尚未核实完且又遇陛下重伤,若是冒然奏报却无应对良策,难免又要牵动陛下劳心动怒。”
“那就尽快核实!咳咳……”康帝气的又一次牵动了伤口:“户部立刻着人赶赴灾地,核实后调拨钱粮,万不可出现动乱!”
“是!臣等遵命!”
聂公公急的不停轻拍康帝后背:“朝政之事明日再议,陛下先回宫将养吧!”
康帝缓缓点头,聂公公全当他应允了,一边高喊着散朝一边扶着康帝走进了后宫。
就这样,东征凯旋后的第一次早朝,在康帝的两次大怒中草草结束,回到后宫的他也没再去皇后宫中,而是径直回了自己的寝殿。
这让一大早就命人熬好参汤的皇后很是惊讶,多方打听之下才得知了早朝发生的两件事,一件是怒打了陈旭,而另一件则是自己临朝期间迟迟未曾解决的灾地水患。
不过好在水患这事可以用康帝的伤势做掩护,倒也不怕康帝盘问,但陈旭这事皇后怎么想怎么不对,所以立刻让章卿回府,去找章固端问问详情。
章卿是章严的嫡女,自幼便跟在皇后身边服侍,皇后更是早早的将她订婚给了陈涛,这样一来等陈涛继位后,皇后的位子也会继续攥在章氏手里,不过这都是在陈旭展露才能之前,面对姚妃和陈慕,煦王陈涛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章卿知道姑母着急,立刻便出宫赶回了章府,当然,她也有另外一份心思,就是心里对陈旭的恨!
毕竟听父亲章严的意思,是陈旭和周振杀了她的哥哥章成,所以见到陈旭因为周振的奏章被打,章卿自然想借机离间他们,也好尽快查出哥哥被害的证据。
另一边的殿外,几名卫军看着陈旭的马却犯起了愁,这位殿下被打的一屁股血不说,到现在连动都动不了,这还怎么骑马?没办法,几人只能找了顶软轿把他趴着放了进去,然后抬着一路赶去驿馆。
轿子里的陈旭气的两眼翻白:“这是什么事啊?立了这么大的功,回来不赏点金银珠宝就算了,上来就先挨顿打!”
但随即,他就感觉到了事情不大对劲,于是开始转着眼珠琢磨了起来……
此时的章卿已经回到了相府,刚进门,就被告知章固端正在会客,来访之人说是户部尚书李传宏。
章卿由于本身是女眷,家中有朝臣来访时不便露面,所以便先去了后宅,临去时特意叮嘱管家,李大人走后即刻来通报她。
章固端确实正在会见李传宏,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进的相府,章固端是散朝后正常回府,而李传宏却是来赔罪的。
朝堂上薛浩哲奏报时,他就发现了章固端脸色不善,后来这位丞相大人又被康帝点名训斥,更何况赈灾之事又涉及到了几个月来一直临朝主政的皇后,这种种关系都让这位户部尚书心惊胆战,散朝后连家都没回就直奔相府而来。
“丞相大人恕罪!”李传宏走到章固端面前跪倒就拜:“下官无能,未曾约束好下属,致使他在朝堂之上胡乱奏报,给丞相大人和皇后增添了忧虑!”
“李大人快快请起!”章固端笑着扶起李传宏:“此事与你何干,那薛浩哲仗着自己的家世向来愣头愣脑,怎能怪罪到李大人身上。”
“谢丞相。”李传宏站起身,但在章固端面前依旧有些维诺:“要是说起来,这薛家也是几代出仕的世家了,据说前几代都很会为官做人,怎么到他这一代这般不懂世故,依下官看,薛家倒是越来越想效仿宁绍师了。”
“效仿他?切!”
章固端不屑一顾:“想效仿他,可不是光自己有个不怕被砍的脑袋就行,还得豁得出去全家人的脑袋!”
“那是!”李传宏恭维的笑了笑:“宁绍师是个孤臣,在朝中树敌无数,他也不想想,等煦王殿下继位之后,他还落得下什么好?”
“唉!”章固端叹息一声:“煦王殿下虽宽厚仁孝,但朝中却突然回来个能征惯战的岐王,日后只怕还得劳烦李大人费心啊!”
“啊?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李传宏欠了欠身没敢多说什么,这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当场表一下忠心,但今日朝堂上的事太过细思极恐,他一时也不敢再往下接话了。
章固端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立刻调转话锋:“既然薛浩哲这么心怀民生,正好陛下命户部着人赶赴灾地,那就让他去吧。”
“下官领命!”李传宏阴恻一笑:“户部此去代表的是陛下,不但要审查灾情,还要安抚百姓、赈济灾民,一应各事绝非一人可为,下官会告知其他司部延缓配合,若他在灾地办不好事,丞相正好可趁机将其治罪。”
“嗯。”章固端想了想:“那李大人就去安排吧。”
“是,下官告退。”李传宏起身,和章固端互相道别便离开了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