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传宏刚刚离去，管家便急忙去内宅通知了章卿，这位等了很久的小姐不敢耽搁，即刻来到了正厅。
“你姑母让你来的？”章固端见到孙女竟有些意外。
“是啊！”章卿回了一声走到章固端面前：“今日康肃和周振反目，我们正好可以离间他们，请爷爷定个妙计，我们将这贼子乱刃分尸，也好告慰亡兄在天之灵！”
章固端听完一口气差点没噎住自己，瞪大眼睛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章卿半晌。
“这话……也是你姑母让你来问的？”
“啊……”章卿直愣愣的看着爷爷，不知道自己这话哪有问题。
“不可能！”章固端立刻拆穿了她：“你姑母统领后宫二十余年，怎会蠢到如此地步？我看是你这小丫头片子自己想的吧！”
“有什么不对吗？”章卿一见被说穿，反而理直气壮起来：“亡兄尸骨未寒，害他之人却加官进爵、御朔封王，我们难道不该让这等宵小之辈替家兄偿命吗？”
“该是该，但也要分清形势，成儿葬身北境，你以为本相这做爷爷的就不心痛吗？”
章固端越说越气，最后竟握紧了右拳，可是多年来的宦嗨沉浮让他明白，想要达到目的就绝不可蛮干。
“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康肃那个贱婢之子已经和周振闹翻，我们大可借着他们的矛盾从中斡旋，只要突破一个，家兄的案情便可沉冤出水。”
章固端无奈的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绽开的，是那份毫不掩饰的失望：“你是……从哪看出来他们闹翻的？”
“我……”章卿只觉得莫名其妙：“今日朝堂之上……”
“今日朝堂之上他们如此亲密！”
章卿还没说完，早已气结的章固端立时高喊着打断了她。
见孙女愣神后，章固端又悠悠的说道：“何来闹翻一说？”
章卿闻言顿感不解。
章固端则沉了沉气：“知道为何你姑母没这么想吗？因为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孩子，才会被这种表象迷惑，你看到的只是朝堂之上怒打了康肃，但这哪是在打他？分明是在震慑满朝文武！”
章卿听的越发糊涂。
章固端也懒得再跟她绕弯子：“康肃和周延依青梅竹马，他二人暗生情愫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周振日夜守在北境，岂会在康肃被召回皇城时才得知？而且此事关乎一个堂堂镇边候嫡生独女的名节，即便要处理那也是私下处理，怎会冒然将之搬上朝堂？”
“爷爷的意思是……周振和康肃故意的？”
“何止他们是故意的？”章固端眉宇间露出阴狠的冷笑：“就连那位我们舍命保着登上皇位的陛下，都是故意的！”
“这又从何说起？”
“来时你姑母可曾和你说起棍打康肃的原因？”
“说了啊！就是说了我才想离间他们啊！”
“那陛下朝堂之上说的话，你就一点都没听明白？”
“他……不……不就是说康肃玷污了……”
“看来你是真没听明白！”
章固端无奈摇头：“辛亏你姑母还年轻啊！等你当上皇后，她还可以多带你几年，否则就你这个脑子啊……我看比那姚氏也强不了多少！”
“爷爷怎好拿她跟我比！”
章卿满脸不忿：“我好歹也时常跟在姑母身边历练，她除了有几分姿色和身段之外，哪还有什么脑子？”
“所以你就历练成这样？”
“我……那爷爷倒是教教孙女，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好！”章固端掸了掸衣袖：“爷爷就给你解释解释，来，照你姑母告诉你的，把陛下的话复述一遍。”
“咳咳！”章卿往旁边站了站，还故意清了清嗓子：“周氏一族五代忠烈，不畏苦寒为国家镇守北疆之地……”
“周振一族五代公卿，利益人脉在朝中根深蒂固，而且手中还握有北境军权！”
章卿刚说完第一句，章固端便掷地有声的说出了其中的含意。
方才还满脸不忿的章卿顿时就被震住了，站在原地久久没缓过来，白皙的脸颊上也青一阵红一阵。
“继续！”
“啊……”反应过来的少女不敢再得意：“你自幼丧母，也是多亏了周振抚养才得以长大成人……”
“周振和康肃的关系非同一般，两人之间有着养育之恩！”
“如今……如今不思报效也就罢……罢了，竟还敢玷污了他嫡生独女的名节……”
“而且下一步，周振还会将自己的嫡生独女嫁给康肃！”
章固端看向孙女：“你倒是跟本相说说，这是闹翻的意思吗？”
章卿脸色煞白如纸。
章固端却更加盛怒：“这分明是在给康肃示威！陛下这是要告诫满朝文武，不要因夺嫡之事去排挤康肃，他虽自幼离京，可在朝中也并非毫无势力，而且他的势力，还是一个连续五代军候、手握军权的北境统帅！”
“还有，陛下用了个极为特殊的词，‘五代忠烈’！什么意思？”章固端眼角瞥向章卿，眉宇间已现出恨意。
章卿茫然摇头：“请爷爷教诲。”
“只有被君王认可的世家大族才配用这个称号，就连本相也只能算一代而已，陛下这是在告诉朝臣们，他对周振有着充分的信赖和认可，任何人若想帮着陈涛排挤康肃，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看自己是在朝堂上比这位五代忠烈更有分量，还是自己手里的军权能压的过那一方镇边侯！若是压不过还敢妄动心思的话……”
旁边的章卿瞠目结舌，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几句话居然暗含如此深的杀意。
怪不得听姑母说，当时大半以上的文官都低下了头。
这些人都是宦嗨沉浮几十年的人精，每一个手里都握有朝政大权，若说整个康国谁最深谙权谋之道，那绝对是这群三公九卿、尚书大夫们。
可是就连他们都不免如芒在背，自己却还天真的以为可以离间两人。
章固端收起满身的凌厉，既然孙女已然明白，他也就没必要再去训斥了。
不过官宦之家，尤其是世代为官的世家大族，都不会错过任何教育后辈的机会。
当然了，他们所要教的一不是种地耕作，二不是洗涮缝补，而是权谋诡谲和官场数术。
所以但凡官宦之家出来的子弟，大多在为官入仕方面，从底子上就不是寒门可比的。
因为在很多普通人看来一辈子才碰上一回的大事，可能在他们眼中从小就已经司空见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