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出口,对面的男人脸色就变了。
“所以,真的是因为她吗?真的是我想的那样?”
他说他叫谭峥,曾经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她是谁?”
谭峥从兜里摸出一支烟,衔在嘴里正要点,又把它放了回去。
“对不起,习惯了。”
“没事。”
他手里揉着那支烟,开始说起当初还没有那个湖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刚上大学,交了个小女朋友,叫王昕彤。
这个王昕彤不是什么校花系花,只是一个普通职工家庭里出来的普通姑娘。
当时他们两个都在这家面馆里帮忙,所以每天见面时间多,午饭晚饭也都是在这里吃。
他们感情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只是时间到了,就水到渠成。
“人工湖那一块,以前还不属于帝影,是一条马路。
学校边的马路,人多,车多,不受规矩的也多,就经常出事。
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些过马路用的天桥,大家都是直接横穿。”
看他自嘲的表情,林夏就猜出了后文。
“所以,她出车祸了是吗?”
谭峥嗯了一声。
夏天的雨说下就下,十年前是,十年后也是。
雨大,看不清楚路,自行车大货车轮胎都会打滑,要一个人的命,只需要一秒钟就够了。
做完兼职赶着回去上课的王昕彤,直接倒在了平地起水的暴雨里,再也没能起来。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大三了。
“那时候年轻,喜欢一个人真的是要命的喜欢。
她死了以后,我第一次给她烧纸,就说会一直陪着她,这辈子也只爱她一个人。”
谭峥说,打那以后,他就找家里借钱盘下了这家面馆。
王昕彤是家里的独生女,他就替她照顾家里老人,直到现在。
谭峥在说那句话的时候,的确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他这么多年一直守在学校,看着学校一点点扩大,学生来来往往,始终都是一个人。
直到任雨宣出现。
林夏记得那个学姐的名字不叫任雨宣,但是还是没有打断他说话。
果然,任雨宣并不是最近出事的那位学姐,而是四年前的一个本校大二学生。
任雨宣很喜欢在这个面馆吃面,一年下来,就和谭峥混熟了。
混熟之后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开始一起唱歌、看电影、逛街。
“如果知道会出事,我不会答应跟她回家。”
谭峥这个一米九大汉的声音有些不成音。
学校里的馆子做的都是学生生意,所以一般放假都会关门。
但谭峥之前因为情况特殊,所以一直没有这么干。
但是那一年,任雨宣说要让他和她一起回家,说她父母想见他了。
当时任雨宣已经大三了,不出意外,他们是打算结婚的。
谭峥当时本来也打算找个时间去见见她父母,所以就直接答应了,当天就关了面馆,准备收拾东西过去。
结果第二天他早上去找任雨宣的时候,就看见人工湖便围了一群还没考试完的学生。
他当时还在想是这些小孩子又在玩什么呢。
结果到任雨宣楼下的时候,看见了警车。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昨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任雨宣走出了宿舍。
然后第二天起来吊嗓的学生在湖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谭峥的手抖得厉害,被揉皱的烟从他手指缝里掉到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后来托关系找人要了从任雨宣宿舍楼下到人工湖这一段的监控。
虽然那个时候监控还很不清晰,但他说从任雨宣的动作可以看出来,她当时绝对是不清醒的。
“可是认识她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她不梦游吗?
但是视频里的确是她自己跑到湖边跳下去的,所以警察也没有办法,只能判了自杀。”
谭峥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关面馆门,更不敢再谈恋爱。
可是打那以后,每年都有大二的女学生在那里出事。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所以心里很受不了。
他每年都会去给那些女孩烧纸,可是事情并没有因此好转。
“我不知道该怎么结束,只能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死掉。
我找过那些大师,但他们要么看一眼就说没办法,要么就拿了钱却不起作用。”
谭峥实在是没办法了,不然不会听一个小姑娘这么一说,都会想着去试一下。
他形容自己就像是一个等死的囚犯,看见有一点赎罪的机会都会去试试。
他身上散发出的绝望让林夏有些难受。
这种情况她该怎么去评价?
任雨宣有错吗?
她只是认真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而已。
其他那些只是对谭峥有点好感的姑娘有错吗?
她们只是动了一下心而已。
那,王昕彤有错吗?
她相信了谭峥给的承诺,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被背叛的不满。
林夏不清楚一个承诺,对于死去的人意味着什么。
但对王昕彤来说,显然意味着她的全部。
所以当谭峥试图打破这个全部的时候,她就疯狂了。
林夏打电话和张兮今说了一下这件事——之前他说过,如果她再擅自行动的话,就不做饭给她吃了。
“你带上团子就可以了。”
“真的要让团子把她们给……”
林夏说不下去了。
“王昕彤怨气太重,又增添杀孽,不得善终。
另外几个意外去世的女孩,团子是不会吃的。”
林夏低头看了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团子,有些不确定。
不过张兮今对她来说就是权威,所以她这天晚上,揣着团子和谭峥一起,去了湖边给那些女孩子烧纸。
一到湖边团子就自己蹿出来撒着欢地到处跑。
因为他实在太迷你了,加上林夏又没打算暴露,所以就算谭峥站在她身边都没发现他。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浓墨一样的天上,连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
人工湖位置比较偏僻,目之所及,一个人都没有。
谭峥朝湖心的位置一指,“这一片以前是人行横道,车祸的位置就是那里。”
林夏跟着他往湖边走了两步,高大的柳树把她挡在了阴影里。
她看着灯光无法照亮的湖面,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也太安静了,而且走到这里了,她身上的令牌居然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结果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男人一阵痛呼。
林夏猛地转过身去,发现是团子张嘴狠狠咬在谭峥的虎口上,不管他怎么甩都不肯松手。
团子虽然才出生没几天,但毕竟是白泽的后代,这一口下去深可见骨。
她不知道为什么团子会突然咬人,但第一反应是离湖远了几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
谭峥扬着眉,有些调侃的看着她轻笑。
“随便在贴吧里找个故事来讲就信了,我还以为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蠢呢。”
“你什么意思?”
余光里,这附近没有其他人。
人工湖后面不远处是还在施工中的新教学楼,这个时候工人们也都已经下班了。
而她现在所站的位置,是在湖边的柳树下。
要是真发生什么,就算有人从附近经过也发现不了。
林夏心中懊恼。
自己一直提防着鬼怪,却忘了比鬼怪可怕百倍千倍的东西,那就是人心。
“帝影真是个好学校,随便拎出一个学生都可以玩好几年。”
谭峥舌尖在嘴唇上舔过,在昏暗的灯光下,眼睛就像是饿极的狼。
“让我猜猜,你是王欣彤的妹妹,还是和上周那个女的一样,是任雨宣的朋友?”
说话间,他抬起左手,看着死死不肯松口的团子,咧嘴一笑。
“还是宠物好,为了主人连命都敢不要。”
说到最后,他眼神一凛,右手狠狠掐紧团子毛茸茸的脖子。
“小东西,你记住,是你主人害死你的,要恨就恨她去吧。”
说完,用力捏开团子的嘴,然后使劲掼在地上。
林夏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一道雪白的身影被砸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团子!”
她跑过去抱起蜷起身子的小白泽,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喵……呜……”
团子的叫声变得非常微弱,听上去奄奄一息。
可林夏眼睛里的水雾乍然退去,变成了一脑门子黑线。
她默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包雪饼撕开。
谭峥被她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行为给激怒,从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就朝她走来。
刚刚本来打算乘她不注意把她弄晕给办了,然后再推进湖里一了百了。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这种不知目中无人的女人,和王欣彤、任雨宣一样让他感到恶心。
这种人,就应该感受一下什么叫黑暗。
他最喜欢的就是她们漂亮的脸蛋上,那种恐惧又绝望的表情。
比起上周死掉的那个叫任雨灵的女孩,眼前这个显然还不够聪明。
如果不是他一直都很谨慎,说不定任雨灵还真能找到蛛丝马迹,然后把他送进监狱。
可眼前这个叫林夏的,呵,他一只手都能捏碎。
林夏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偏着头轻轻一笑,启动了许久没用过的——隐身符。
谭峥看着眼前突然凭空消失的人猛地停下脚步。
可是下一秒他脸上就露出了嗜血的笑。
“呵,老子人都不怕,还怕你们这些除了吓人什么用都没有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