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个咧嘴。
“我冯一飞挖坟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这么小儿科的套路也想唬人?”
“小姑娘,你别胡闹了。”
侯下卜突然转过头来把矛头对准林夏。
“我知道,你们身上阳气中,做的好事又多,这些东西一般都躲着你们。只是,这位冯叔叔的背后,站的也是一个穿制服的男人。”
冯一飞眼睛一眯,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她。
“你认识我儿子?”
“之前不认识,但现在认识了。”
冯一飞没再说什么,手一挥,后面那个拿着本子记录线索的人就走了过来。
“多谢。”
说完,林夏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对方,有些疏漏的也由警戒线外的李香补全了。
不远处的车里,一个女孩刚把之前放平的座椅立起来,准备扣好背后的内衣扣。
前面那个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的人,被她嘲笑着固定在了蓝色的手机里。
“呵,这下,我看你能找哪个金主来帮你!”
“宝贝儿,你在说谁呢?”
一双有些粗糙的手攀上她纤细的腰肢。
她低头娇媚轻笑,掩饰住自己眼睛里的厌恶。
“一个不知死活的丫头而已~”
要不是那个丑八怪,自己用得着在这里伺候这个老不死吗?
“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欺负我的小心肝儿,看我不招人弄死她!”
“不要了啦,万一给汪总惹麻烦了我才要心疼死呢~”
她这么说的同时,有意无意让那个中年人看见了她手机屏幕上刚刚拍下来的照片。
汪金成对这种小把戏了然于胸,也不揭穿,反而顺势把手拍在她大—腿上,一路向上。
“放心,我保证让这丫头吃不了兜着走。”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mua~”
站在警戒线外的李香本就不是人,在自己死的这一小块地方,就没什么她听不见的话。
所以林夏过来的时候,发现她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
“喂,你们两个,我都说了让等等我啦,居然自己跑来这儿看热闹,还是不是好基友了啊?”
李香伸手拉住她,笑道:“当然是了~”
林夏暗中瞄了眼时间,李香在熊琪身上已经待了快一个小时了,继续待下去熊琪的身体根本就受不了。
所以她在从侯下卜那里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去找那个工人的时候,就厚脸皮威逼利诱让冯一飞同意他们跟着了。
因为李香不能离他们太近,所以直到一群人闯进那人家里,把他带出来的时候,她也没有上前。
他的脸像萎黄的苦瓜,横横竖竖地不知道有多少条皱纹,被抓了也没有表现出害怕。
“你们终于来了。”
在离开他孤身一人住的小屋时,老人望着机场的方向,神色怪异。
侯下卜破例偷偷告诉她这老人的情况。
他说,这老人的一儿一女很有出息,但是在上大学后,就基本上不回家了。
而且上大学后,两个孩子都自己兼职养活自己,只是每年寒暑假回来一两天,看看他们的妈妈。
后来他们妈妈去世,就再也没有一个娃娃回来了。
而且两个孩子当时在他们妈妈的葬礼上说他是强奸犯,说绝对不会给他养老送终。
“虽然他现在年纪大了,估计只是在里面关几年,但是会有人发起万民书,以情节恶劣争取加大处罚。而且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活着对他来说比死了日子更难过。”
李香站在原地看着那人被押着离开,看了很久。
侯下卜大概猜到了什么,走之前不由地回头多看了两眼,却刚好看见车子启动后,这个姑娘对他们深深的一鞠躬。
“谢谢你们。”
“嗯?林子,她今天是不是脑子给吓糊涂了,怎么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是啊,说不定待会儿还会假装自己失忆了呢。”
“哈哈哈,真的假的,她难道准备去读表演专业了啊?”
“你们说谁戏精上身了啊?陆婷婷,你给老娘说清楚啊!
咦,我什么时候来这里了?这什么地方啊我去?”
陆婷婷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
“你这演技太拙劣了,幼儿园小朋友都不会上当,自己回去少看点电视,多琢磨琢磨演技哈。”
“你信不信我打死你!你给我站住!站住听见没有?”
林夏看着两个人追逐打闹,眉眼轻弯。
离开村子后,三个人去路边摊每个人吃了一大碗麻辣烫,然后一窝蜂跑到林夏家里去窝了整整一下午。
林夏接到侯下卜电话的时候,正在帮张凤批改小学生的作业。
“谁啊?”
“高中同学。妈,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啊。”
“太阳这么大拿把伞,骑车注意安全啊。”
“知道啦~”
林夏骑着自己坐了接近一个学期的自行车,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张戏精现在在干什么?
是不是又办了张假身份证去骗别的小姑娘了?
这次他应该不会被人当成骗子给报警抓起来了吧?
“醒醒,我也脑子给烧坏了吧,没事想他干嘛,指不定人家现在正左拥右抱美着呢……”
这么一想,林夏莫名一肚子气,连带着把自行车踩得飞快,把侯下卜给吓了一大跳。
“谁敢招惹我们林大师啊这是?”
林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找我什么事?”
“不是我,喏,是我师父找你。”
林夏一看,冯一飞坐在墙上贴满各种小广告的楼梯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叔叔好。”
“喂,你叫我师父叔叔,叫我也叫叔叔,这不是乱来吗?”
林夏眨眼睛,“我那个时候不叫你叔叔,你能理我?”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都不像大师。”
“我也没告诉你我是大师啊。”
林夏挺喜欢和这个大小孩斗嘴的。
咳咳,虽然现在她是个高中生的样子,但实际年龄绝对比冯一飞都大,所以说句大小孩也不为过。
“小姑娘,你这样一个人来不怕出事?”
坐在台阶上的冯一飞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们不是坏人,我知道。”
不然以她这还没芝麻大的胆子,没事给自己找什么不自在?
“这也看得出来?”
“当然。冯叔找我什么事?”
林夏不太确定,毕竟如果是和他儿子有关,为什么会叫上侯下卜?
老警察也不是白干的,对方很快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说了句侯下卜不是外人。
原来侯下卜和他们一直都是邻居,从小和他儿子关系很铁。
自打他儿子走后,都是侯下卜时不时过来串个门,他和老伴生日的时候,也都是他在做饭吃。
也正因为这样,作为失独家庭的他们,才不至于心里太难受。
“平儿是不是还在怪我,所以才不肯走?”
说起儿子冯平,至今走路依旧昂首挺胸的老人,一脸疲惫。
林夏摇头。
“他说很高兴,能为人民做这么多事。您枪毙他的时候,他没有害怕,更是没有后悔过,做一名光荣的警察。”
老人用已经爬了皱纹的手捂住脸,胸膛起伏。
一旁的侯下卜愕然。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小平不是因为贩毒才——”
林夏摇头,看向桌上那张黑白照片的目光里,全是感激和敬佩。
“冯平和冯叔叔一样,都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
“是啊,当初平儿刚从警校毕业,就被派到下面,从小混混开始到能够接近里面的黑龙。这里面受了多少苦,我都看着。后来因为大件走私好几次被查出来,黑龙就怀疑是内部出了奸细。”
侯下卜咬牙。
“他们怀疑的是小平?”
冯一飞摇头,“他们怀疑的,是我。”
侯下卜瞳孔猛的收缩。
“那……”
“对,我从他进去的第一天就知道,知道他不是毒枭。”
“可是您不是,不是亲手把他给……”
“是,我亲手杀了我儿子,而且杀了之后,立马和黑龙一起唱歌喝酒按摩。”
冯一飞笑得有些苦涩,却独独没有半点后悔。
而侯下卜则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愣在了原地。
“我冯一飞的儿子,到死都是好样的!”
林夏默然,站在原地不说话。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往侯下卜身上扫过。
“另外,冯平让我转告您,他没能活着给您送终,但死了也会一直陪着您,保护您。”
说话间,她和冯一飞的眼神有短暂的接触,这接触不到半秒。
但林夏说过,作为一个老警察,一个老窝底,可以从最简单的动作里发现最多的信息。
但此时,她内心很矛盾。
她既希望这个为国家贡献了大半生的老人能够明白她想说什么,又暗自祈祷他什么都不要发现。
毕竟,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而他对这个徒弟,也付出了全部心血去培养。
整个过程,她和冯一飞谁都没有支开侯下卜,所有的话都是当着他的面说的。
最后,林夏离开的时候,第一次拒绝了别人给的红包。
没有他们负重前行,哪儿来的百姓歌舞升平。
在回家的路上,她望向机场方向,心里默默说着:“这下,你走得有没有安心一些?”
她还记得,今天第一次看见那个孱弱的灵魂时,心中的惊奇。
她是第一次看见泛着点点金光的气,也是第一次看见能在人间逗留这么长时间的气。
那个时候,冯平已经快撑不住了。
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告诉她冯一飞身边的人是他出生以前,黑龙在冯一飞身边种下的眼。
那个时候冯一飞刚刚成了可以和管理层接触的人物。
原本他最开始想的是,让林夏直接告诉冯一飞,侯下卜这个人留不得。
但想到自己去世后,两老对侯下卜心理上的依赖,以及自己父亲对侯下卜的看重,他生生转了口。
他请求林夏想办法让侯下卜知道,他的鬼魂会一直守在他爸爸身边,紧紧盯着侯下卜,不会让他得逞。
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场对话。
林夏想起几年前黑龙这个大毒枭被抓住的时候,举国欢庆。
在那场盛会中,没有出现冯一飞的名字,也没出现冯平的名字。
他们就算活下来,恢复了警察身份,有些事也永远无法让世人知道。
林夏想起后来的年轻人们批评自己国家的言辞,想起一个前辈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国家为你做了很多事,但他不会说出来,它只是在你背后默默地守护着你,让你远离战争,让你幸福安乐。
在公交车经过一所学校的时候,红色的旗帜在空中飘扬,林夏听见一个背着小书包的男孩在对妈妈说——
“妈妈、妈妈,看,五星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