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帝轻轻放下朱笔,对跪在地上的家仆道:“你先回去吧,若是常应那里还有什么动静,随时来禀报。”
家仆听到元和帝的吩咐,连忙躬身应诺。
“遵旨。”
酒过三巡,天色渐晚。
觥筹交错间,常应已是微醺。
他拍了拍阿提尔的肩膀,醉眼朦胧地说道:“夜深了,不如就在寒舍歇息一宿,明日再走?”
阿提尔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恐怕这次不能久留了。”
“国内那边,因为英雄酒的事,已经快要闹翻天了。”
“我若是不尽快回去,怕是要乱了套。”
常应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
“没想到你还挺敬业的嘛。”
“这么大的生意在手,竟然连多喝几杯的工夫都没有。”
阿提尔也跟着笑了起来,半开玩笑道:“那可不,我这个王子,可不能让子民们失望啊。”
“他们巴巴地等着我回去给他们分酒呢,我要是耽搁了,指不定要造反了。”
常应大笑,一挥手道:“那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阿强,去,把酒都给王子备好,一并送上。”
阿强领命而去,很快就带着一队人马,将一车又一车的美酒抬了上来。
只见王府大门外,二十辆马车一字排开,场面颇为壮观。
阿提尔看到这阵仗,也是眼前一亮。
常应走到阿提尔身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再提醒你一句。”
“这酒,可别一次性都送出去,要学会控制供给,懂吗?”
阿提尔会意地点点头,心中暗自好笑。
这话已经跟自己说过好多次了,早就烂熟于心,还用得着常应提醒吗?
走到王府门口,阿提尔突然凑到常应耳边。
“常应兄,咱们说好的,别忘了给我送个中原美人啊。”
常应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
他拍了拍阿提尔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尽管放心,我常应说话,向来算话。”
“只要你把生意做好,美人的事,包在我身上。”
阿提尔笑呵呵地连连点头,随即翻身上马。
“那我就先谢过世子了,咱们后会有期!”
他一抖缰绳,率先驰骋而去。
身后的马队紧随其后,掀起一路尘埃。
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常应目送阿提尔远去,心中忖度不已。
冷不防,瞧见方才那个溜走的家仆,又悄无声息地混在人群里回来了。
他虽心中了然,却也并未直接揭破,只当无事发生。
常应随即大手一挥,招呼众人道:“诸位,今日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咱们不醉不归,我做东,大家尽情享用!”
阿强闻言,当即带头大声欢呼,众人一拥而上,欢天喜地地涌进王府,准备饮酒作乐通宵达旦。
与此同时,在阴暗潮湿的大牢深处,高澄早已是不成人形。
他一脸木然地倚靠在冰冷的牢门之上,遍体鳞伤,已是强弩之末。
这几日里,高澄饱受拷打之苦,几乎要撑不下去了。
他心中明白,若是真将蔡家供出,恐怕满门上下,都要被殃及灭口。
如今判决尚未下达,还有一线生机,高澄只能咬紧牙关,硬撑到底。
而在另一处牢房内,高远却早就崩溃了不知多久。
他自幼养尊处优,哪里遭受过这等非人的虐待。
高远呆坐许久,忽然间癫狂大发,拼命摇晃着牢门,嘶声力竭地吼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狱卒见状,连问都懒得问,直接打开牢门,毫不留情地将高远痛殴一顿,直打得他再无还手之力,这才罢休。
高澄目睹这一幕,心里也满是怜惜与愤懑。
儿子遭受非人的折磨,着实令他心如刀绞。
但一想到这一切的源头,竟是高远自己酒后失言,让常应盯上了他们,高澄就气不打一处来。
若非高远那番莽撞吹嘘,矛头又怎会指向高家?
正当高澄在心中盘算之际,牢房前却缓缓走出一个鬼魅般的黑衣人。
那人身披漆黑长袍,头戴深邃兜帽,面目隐于黑暗之中。
只见他往狱卒手中塞了几枚银两,狱卒便笑逐颜开,恭敬地将那人迎入了囚室。
高澄瞬间惶恐。
这该不会是蔡文派来的杀手,要把自己杀人灭口吧?
这种事蔡文也不是做不出来!
“你、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黑衣人不言不语,只是缓缓朝高澄逼近。
“你别过来!”
随着黑衣人的缓缓逼近,高澄已经退无可退。
直到他背靠冰冷的牢壁,黑衣人才施施然摘下了兜帽。
借着昏暗的烛光,那张熟悉的面容渐渐清晰,竟是常应!
高澄大惊失色,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常应却是浅笑吟吟,开口便是寒暄:“高兄别来无恙啊。”
高澄冷哼一声,直接偏过头去不再言语。
只是神色间尽是嘲讽与不屑。
面对高澄的冷遇,常应也丝毫不以为忤。
他优哉游哉地环顾四周,感慨道:“高兄如今的处境,当真是委屈了。”
“瞧瞧这地方,环境着实不佳啊。”
高澄只觉得满腔怒火蓄势待发,恨不得冲上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但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常应此番前来,定是另有所图。
他绝对不能被常应激怒,让自己失了分寸。
常应也不急于挑明来意,只是不紧不慢地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残月,缓缓道:“高兄,你我本无嫌隙,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人生在世,谁能料到祸福无常,身陷囹圄?”
“你看这月色,却是一如往昔,皎洁无瑕。”
“可惜高兄你,却无缘再赏这京城的月色了。”
高澄听着常应的絮絮叨叨,心中愈发烦躁。
他冷笑道:“常世子好兴致,大半夜来天牢赏月,莫不是无事可做?”
“我若没记错,你我似乎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今日常世子屈尊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常应唇角微扬,笑意盈盈。
“不愧是高大人,单刀直入,直指要害啊。”
“在下敬佩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