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找贾医生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来看病的!”
她啪地将挂号单拍到他桌上,再大方坐下。
“贾医生这……”
护士怎么看那架势都不是来看病的。
贾煨低下头看眼时间,“马上就是午休时间了。”
护士点头,出去后贾煨便说:“我知道濮小姐为什么来找我。”
“所以呢?”
他沉思后,说:“我知道陈莞受了委屈,可濮小姐也应该知道,流言既然已经形成了就很难会解释清楚。就算我现在站出来说这是个误会也没人会相信我,还会给她带来二次伤害。对我,对她,对我妻子都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濮月失笑,她有多久没听过这种极品渣男语录了?
“你的意思是,陈莞即便被唾沫星子淹死也该她受着呗!”
“濮小姐你误会了,我没这么说过。”
“可你就是这个意思!”
濮月脾气不算好,尤其是事关她在意的人,就更没那个时间跟他掰扯这些了。
“贾煨,你不是来求你澄清的!我能来找你,就是手里有了证据!无非就是想给你个机会,让你自已面对自已犯的错,至少大家都能体面点,不是让你站在道德制高点跟着其它人一起批判!”
说着她又是一笑:“不过我也的确很佩服你,居然还能脸不红气不喘把一切责任都推到陈莞身上,你也是个人物了!”
贾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件事是我对不起陈莞。”
濮月直截了当道:“你是自已站出来给她澄清,还是我把手里的证据公之于众?”
“你……”
贾煨怔怔地看她:“既然你是陈莞的朋友,那你就该知道她为什么要替我背这个黑锅?我曾经帮过她,她想还我这个人情!你这么做,又将置她于何地?还有她这段时间以来受到的网暴,不是白白承受了吗?”
濮月啧啧两声:“老实说,不要脸的男人我见多了,你这种端着一副正义面庞挟持‘受害者有罪论’的施害者,还真是少见啊!”
“我只是就事论事!我这么做,也是想把伤害降到最低。”
濮月犀利反问:“谁的伤害?你的?你老婆的?还是你要保护的那位?”
贾煨抿紧唇不说话。
“我实在很难想象出,陈莞口中那个热爱医学,照顾学弟学妹的好师兄,会是你副模样!”
贾煨抓紧手中的笔,紧紧咬着牙,突然低头笑了声。
“是啊,我怎么是这副模样?”
渐渐,他笑得越来越大声。
濮月依旧只是冷眼看他。
“我为什么……为什么……”他突然将手中的笔折成两截,笔尖戳进掌心,可他浑然不觉,笑得眼中带了泪:“我没有一天不想公开的!想跟着我爱的人远走高飞,随便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哪怕只做个赤脚医生,只要还能给别人看看病,赚点钱养活我们两个,我就知足了。”
“可是……可是我哪有那个福气啊!我妈说,如果我对外说一个字她就马上跳楼……我是单亲家庭,我妈为了供我读书,每天下班后还要做兼职,忙到深更半夜才回来,天不亮又要爬起来去送牛奶……才五十刚出头就跟七八十似的,她只是盼着我能出人头地……”
濮月渐渐皱起眉,这些的确令人同情,可这不是他无法承担的借口。
“我知道我对陈莞不是一句抱歉就能弥补的,这辈子我都会失去这个朋友了……我一面要装作无辜的样子,一边心里又愧疚得要死!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是我现在能个什么意外,是不是就会解决掉这所有的麻烦……”
濮月把眼一瞪:“放屁!”
她是真的想骂人了,“亏你还是个男人!惹了事就想一死了之?最可笑的是,就算是死你也只敢寄希望于老天!不对,你要是有勇气面对死亡,你就不会怕坦白这一切。所以说到底,你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出了事没有承担的勇气,还要让自已的学妹替你扛!”
“骂吧,你骂得都对!这些话我都已经骂了自已无数遍了!”
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过分,贾煨都认。
濮月突然有些明白陈莞了。
揭穿这一切其实很简单,即便是他事业尽毁那也是他自已种下的果。
可看他那懦弱的样子,真这么做就像在欺负他,让人明明很恼火又发泄不出来!
贾煨这些天承受的压力,全在这刻爆发了。
“就像不能选择自已的出身一样,我也没办法选择我爱的人啊!可我就不明白了,我没有害过任何人,我怎么就成了他们口中的‘异类’‘怪物’‘变态’?!”
濮月反倒是坐了下来,冷静地看着他。
贾煨低着头,“我不能跟爱的人在一起,每天看到我妻子,那种愧疚压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没错,我是对不起陈莞,我可以用各种方式补偿她。可是刘菁不行……从她嫁给我那天开始,我就成了罪人。”
他趴在桌上,泣不成声:“我怎么这么糊涂啊?我为什么要耽误她?”
濮月抿抿唇,倏尔问:“那就该及时止损,越拖下去对她就是越是种折磨。不论她对陈莞做什么,其实都是对你的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试过爱她,可从身到心都是骗不了人的!我感激她,我愧对她,我唯独不会爱上她……”
门突然被推开。
看到站在门口的人,贾煨一下子慌了。
“刘、刘菁……”
刘菁怔怔地看他,好像不认识了这个男人一样。
护士也追了过来:“贾医生,我拦了……”
濮月抬手示意让她出去,毕竟是午休时间,这是贾医生的私人时间,护士出去时将门也关上。
刘菁缓缓走过去,贾煨脑袋一片空白,“我……”
啪——
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
贾煨的眼镜被打掉了,他没想着去抢,还是急于解释:“刘菁,你听我说……”
啪——
又是一记耳光。
濮月始终站在后面,一言不发。
这两个耳光算是将贾煨打得清醒了些,也终于意识到,自已守了那么久的秘密还是被妻子发现了。
奇怪的是,没有曾设想过无数遍的绝望,除了愧疚,他竟感觉到无比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