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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靖2023-06-28 11:053,256

  吴三多想起这次逮捕他们的计谋——《八月桂花遍地开》的歌曲。这两个人好像都很爱,听到歌声就跑了过来,远远地匍匐在山坡上,昂着头在那听,脸上好像还有笑容,很高兴似的。公安人员到了背后也没察觉。当时以为是聋子,现在看来不是。为什么对《八月桂花遍地开》这首歌这般感兴趣呢?吴三多解不开谜。但是他已经找到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谜团的钥匙。吴三多再走回去时,那个年纪大点的漭漭哭着,哭得十分伤心。旁边的公安人员厉声呵斥,要他们停止,还说,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还在这儿哭,装可怜,是吗?要是敌特,迟早是能够搞清楚的。那个年纪大点的抱着小点的哭得更伤心。吴三多走过去,对公安干警说,你们别凶巴巴的,你们得动脑筋。我一直在想,你们也想一想,这里面有许多问题,说实话,不比你们破案复杂。我有一个预感,觉得这俩人身上又重大冤情。

  那个老一点的好像听得懂,急忙点头。吴三多觉得有希望,就问,你两个是爷儿俩吗?两个人又是嗯,点头。吴三多知道,这两个是爷儿俩。但是矛盾又出来了。爷儿俩,那么你老婆呢?年纪大的看地下,那意思是死了。吴三多也就不说。又问,那你们姓啥呢?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很茫然。

  沉默,再沉默。此时已经天亮。太阳从东方升起,鸟儿扑啦啦从树林里飞走了,对面看得更加清楚。这个时候,吴三多已经看清这俩个人,这俩个人哪是人呀,说是野人也不过分,全身毛,脏兮兮的,皮肤黑得发光,还有那眼睛,已经塌陷到眼眶里了,俩个人要是不动弹,看上去就是死人的骨头架子。吴三多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想了想,觉得在这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吴三多已经感觉到这个案子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一定埋藏着十分隐秘的东西。这时候,那个年纪大的哭着,忽然跪在地上,头撞在地上使劲儿哭。吴三多劝说,别这样了,现在都是新中国了,你怎么还在林子里居住呢?公安局长刘子端已经叫人拿来了两套灰色的粗布衣服,让两位穿上。那个年纪大的拿了一件给年纪小点的,等到小点的穿上了,他赶紧抱着,笑着,然后推开小的,又拿了一件在身上比划着,不再哭了。他穿上了显得有点大,不贴身,笑着,转着,忽然停下来,赶紧把衣服脱下,指着刘子端,要局长一样的黄衣服。

  刘子端有点生气,以为这个疯老头在戏弄他,正准备骂呢,吴三多说,给他吧,我们还不了解。他好像很喜欢黄军装,再说了,他也需要。

  蔡县长说,吴书记,太阳也出来了,民工都上山了,我看不如带回去审,在这里人多,影响不好。

  吴三多想想说,有些问题还是在这里容易弄清楚……公安破案还讲究个现场呢,我们也得讲究这个。

  蔡县长觉得吴书记讲得在理,一面组织人员继续搜山,一面把围观的人遣散。吴书记又安排那个小演员用商城土话唱起了《八月桂花遍地开》。本来两人情绪激动,这边唱起歌,年纪大的立即跑上去指,笑着,扭过头看着吴三多。吴三多一下子明白了,他是说他爱听。不巧,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却摇头,又啊啊。年纪大的也是啊啊,摇头。那个小演员叫刘娇娇,心智聪慧,跑到桂花树旁折来一把桂花枝桠,嘻嘻哈哈跑过来说,是不是姓桂呀?小点的嗯了一声,点头。吴三多直起腰长叹一口气说,原来姓桂!怪不得这么爱桂花,我还以为是革命的后代呢?大松神!

  公安局长刘子端说,吴书记,我们既然弄清楚了,还是回县城再说吧?

  吴三多皱眉,想到几个问题,譬如他们是干啥的,为啥沦落到这种地步,这些问题十分重要,但是这些问题在这里一时也无法解决。现在知道他姓啥了,其他问题……既然初步判定不是敌特,那么大办钢铁就是主要任务,不能因此动摇人心,也不能被敌特分子利用,要是影响炼钢的速度就成了问题。吴三多又想,这两个人是关键,是解开一切问题的钥匙。吴三多是有革命斗争经验的人,刚建国,思想上,革命斗争那根弦还得绷着。吴三多就想到好几个问题。一是就只有这两个人吗?神秘的松树林里是不是还有人?黄柏山要是藏个千儿八百人,一时也找不到。二是两个人是老百姓还是敌特?吴三多也想到革命同志,但是又摇摇头,觉得不可能,因为要是革命同志,一定早出来了。三是他叫什么,在山里干啥?也许把这些情况搞清楚了,问题就解决了。吴三多忽然想到群众的生命安全,立即警觉,回头与县长商量了一下,转过来对刘子端说,你们把人带到县里,干部群众都回去,这地方不再砍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等把当下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分管工业的副县长问,吴书记,那钢铁还炼不?

  吴三多瞪了一眼说,怎么不炼?我们逮住两个人,这两个人有枪,要是还有坏人,打死我们的群众咋搞?我们采取措施,消除隐患再说。通知各乡,回去以后也不能闲着,还要大炼钢铁。这里的树木不准再砍了,等弄清楚再说。还有,组织民兵武装,采取搜山、守山、唱山,立即对黄柏山进行重点侦察,白天包围,夜晚撒岗,把住“五关”。对于金寨县那边,我们向金寨县委通报情况,要求他们也积极采取相应措施。人员调度由陈副书记和子端负责,生活安排有蔡县长负责。

  安排妥帖,吴三多带着桂根、桂枝回到县里,安排办公室通知立即开会,开始对桂根、桂枝审查,并在大街小巷张贴告示,广播喇叭播出寻人启事。

  《奶奶日记》记录的十分神秘,小时候我读着觉得好奇,就问爹,爹说有这么回事。要不是吴书记,要不是因为桂根、桂枝俩人,黄柏山的松树也许会砍光。耽误了一两个月,上面催得很紧,就是钢铁产量上不去。吴书记很恼火,就召开会议,研究如何搞好大炼钢铁事宜。但是,一开会县领导就说,河里铁砂多,主要原因是没有木材,炼不出来。社员把自家的门板都卸下来了,还是不够烧。张屠户把杀猪的案板都贡献出来了,杀猪成了问题,哭到乡里,乡长闻岁月真他妈混蛋,伸手打了张屠户,张屠户就闹到县里。县长说,主要是没有燃料。我想我们还是到黄柏山,那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木材……吴三多打断话路说,老伙计,这些天怎么也审不出个所以然,还是把案件审完了再说吧。

  都摇头,散会。有些人认为吴三多应该改名字,应该改成“吴四多”,就是多个死脑筋,性格别扭,要是认定的事十条老水牛都拉不回来。

  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就出来个所以然。过了一个多月上面来了指示精神,说不要大办钢铁了,炼出来的钢不能用,一个个都是铁托子,铁疙瘩,运到大城市,堆都没有哪堆的。于是也就停了下来。

  我问过爹,说《奶奶日记》里记录的桂枝是周维炯的后代,有这回事吗?爹好像不知道,对我说,你把你《奶奶日记》拿过来。我于是就拿过来并翻到那一页,是这样记载的:

  今天的太阳很好,对面菜园篱笆上那些皮树也就是人们说的木槿都开花了,花期很长,开着紫色的喇叭花。我就爱这种花儿。皮树真皮,树皮真苦。我用手指甲挖了一点儿放在嘴里,苦得我直摇头。哎,我们这辈人就像这皮树,不管是插在那里都能活,绿叶像五角星,弯着腰不声不泣地生长着,开着紫色的小花,从五月开始一直开到十月,在雪地里也还能活。

  我读着,心里想,周维炯不就是五月领导的商城起义吗?还是十月在白雀园被杀害的,奶奶写的这种皮树,似乎是一种象征。我继续读:

  正在晒太阳呢,东头桂花的爷爷,那个脏不拉几的死老头来了,还笑着,真讨厌人。来了,嗯嗯说着话,谁知道说啥呢,没有舌头胡嚼。这老头会用手势,但是我就不太懂。他指着菜园笆,我知道他是说那花儿好看。我知道这老头,我记不起来了,我记得吴承轩活着时周维炯来“借”过枪,那时候吴承轩家里就三条枪,是为了看家护院的。周维炯高个,带着四五十人,我们都不知道,半夜三更敲门,老爷问谁呀,就是这个哑巴说的:我们,红军。老爷吓得筛糠,问我咋办?我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开门,破财,财去人安乐。老爷一边答应一边穿衣服。穿好衣服开开门,迎进屋。老爷说,原来是周师长呀,失敬失敬!周维炯也不多说话,抱了一下拳说,听说你家有钱还有枪,我们打了石生财,路过此地,你也表示表示一下吧。老爷不敢说不,只能说那是那是。就喊管家,让把三根钢枪拿来,又把银元弄了五千。周维炯临走踢了老爷一脚,还让人把老爷绑了,对着管家开了一枪,打在脚上,管家哎哟跳了起来。就走了。跟在周维炯身后的警卫员就是这个老头,只不过变化太大了。但是,有些轮廓没变,像下巴尖尖的,耳门上有块黑斑,这些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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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桂花遍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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