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漱带着宁砚向山谷坠去,宁砚强撑着力气掐诀,努力让自己和明漱的下坠速度变慢些。
落至崖底,仿佛有清风托住了他们,缓缓着陆。宁砚呕出一口黑血,终于安心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漱昏昏沉沉的醒来,她捂着头缓了片刻,慌忙去寻宁砚的踪迹。
宁砚倒在不远处,明漱冲过去叫他,却先瞥见了他满身的血。
那血已经发乌了,明漱惊叫着闭上了眼睛,把头仰的老高,手里摸索着触及到了宁砚的伤口。
明漱手中散着的金色团雾,在宁砚的伤口处拢聚,宁砚还是没有反应,但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奶奶个腿儿的,完蛋了…”
明漱突然四肢无力,大气难喘,翻着白眼又昏死一次。
睡梦中,明漱感觉脸上丝丝凉凉的,像是有珠子落在脸上,还带着一股水汽,是下雨了吧……
她翻了个身,突然回过神来,猛地惊醒。
他们现在还在荒郊野外呢!
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明漱闭上眼睛,摸索着坐直了身子。
她摸了摸一旁毫无动静的宁砚,长舒了一口气,眉头也紧跟着疏解开来。
还好,虽然没醒,但情况没有太糟糕。
“这到底是哪里啊?”明漱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四周来回打量。
这一路逃出来,自己光顾着晕血了,也没注意方向,看这样子也不像天界啊。
周围树林阴翳,杂乱无章的野草随便长长,都快有半人高了。
或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这山谷间生了一层薄雾,哪儿哪儿都看不清楚。
不过那些妖物这么遵守规则的吗?
两个大活人在野外翻着白眼原地受死,竟然没被生吞活剥了?明漱越想越奇怪,眉毛都快撇成八字了。
哗——哗——
不远处的矮木丛传来声响,明漱下意识的护在宁砚身前,突然正色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逼近,明漱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她刚要甩出玉水调,却听那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好了,小怪物,快把你的杀气收一收。”
明漱突然愣住,小怪物?谁敢叫老子小怪物?
老子可是世间第一可爱小公主!
说话的人手里握着一把长柄伞,像一道突然出现的极光般,从大雾中撕裂了一道口子,缓缓而来。
明漱第一反应是后退,站稳脚跟,她眯起眼仔细打量了眼前的男人几眼。
忽然间,她好像想起了点什么,突然变了副面孔,连忙迎上去,一副谄媚模样。
“浮听!不对,哥哥!我的好哥哥!”明漱张开手臂就往浮听身上扑,浮听嘴角抽了抽,毫不留情的伸手将扑上来的明漱按到了树上。
明漱抱着树呜呜呜,果然,浮听爱的从来不是她……
浮听模样俊俏,看起来不过弱冠的年纪,两道眉毛浓如泼墨,斜飞入鬓,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似古井水潭般深沉。
浮听与宁砚完全是两个极端,不似宁砚般爱笑,浮听极少有笑意或是恨意。
他表情一向少的不可思议,是个少年老成的单板家伙,唯独对宁砚是极柔和的。
浮听直接无视明漱走到宁砚身边,眉头蹙了又蹙,眼底泛起一层抹不开的墨色:“我先送你们回昆仑。”
“你怎么发现我们的?”明漱背对着两人扒在树上,小心翼翼的问道。
浮听没接她的话,只是自顾自的收起伞,将宁砚背在身上,又顺带脚的踢了明漱一脚:“走了。”
“哦。”
“把你眼睛遮上,自己晕血难道不知道吗?”
“嗷!知道了!”
一路上,明漱都老老实实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她怕浮听,简直就像见了天敌一样,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怕。
或许是因为他从头到脚散发的那股子死气吧。
浮听告诉她,他俩是摔在了鬼城附近,虽然离他的地盘还有段距离,但有小鬼认出了宁砚。
关乎宁砚的事,他向来是上心的,至于明漱嘛,一向是被顺带。
对此,明漱称其为爱屋及乌。
“所以那些攻击我们的人为什么没有追来呢?”
浮听鲜有的表情被明漱的一个问题召唤了出来,那张无趣的脸上竟然破天荒的出现了一个白眼:“果真智商这东西不可强求。”
那些魔物自然是追出来了的,到手的肥羊再进一步便能吃到,谁会放弃?
若不是他来得及时,将那些追来的东西杀了一杀,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明漱再次吃瘪,别过头去,懒得搭理浮听。
浮听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是在给我甩脸子吗?”
明漱脸变得飞快,眼一弯嘴一撇,讷讷道:“没有呀!”
昆仑门守卫见到三人从空中嗖的飞过,又觉得其中一人有些眼生,想了许久。
“原来是小鬼君啊。”
宁轩若和众弟子坐在大殿上默不作声,几人皆眉头紧皱,放松不下来。
宁轩若表面不显,不显山不露水的品着茶,内心却也是焦急难耐。
整整一天了,放出去的两个宝贝疙瘩还没回来……
她心里正发疯般狂吼着,便见浮听背着一个带着一个进了大殿。
众人皆惊,冲上去将三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阿砚!”
“师弟!师妹!怎么回事啊这是!”
几个师兄手忙脚乱的将宁砚从浮听背上抱下来,大家都小心翼翼的托扶着宁砚,像是在拿一件易碎品,生怕碰坏了。
明漱还蒙着眼睛不敢将布条摘下来,只好寻着声音给宁轩若施礼。
浮听吩咐着众人将宁砚带回住处,又怕昆仑的医官不靠谱,赶着去天宫寻了药王来。
药王慌慌张张的跟着浮听冲进了宁砚的屋子,见宁轩若他们都在,当即冒了一身冷汗,有一种当众处刑的错觉。
昆仑主、小鬼君、上陵帝女、还有各路上神的亲儿子,这一屋子可都是惹不起的主啊……
“药王,您先看看阿砚的伤吧。”
“好好好,我看看。”
众人皆屏住呼吸,探着头张望,大气都不敢出。
药王一点点拨开糊在伤口上的衣服,有些布料因为浸血已经和翻在外面的烂肉黏在一起了。
明漱蒙着眼睛不敢看,却听着衣物从肉上揭下来的撕扯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宁轩若坐在床尾目不转睛的盯着宁砚的伤口,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浮听站在宁轩若旁边,表情也变得不大正常了。
宁砚静静躺在床上,因为意识不清醒,所以也没有因为疼痛露出难色。
药王很快便处理完了伤口,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转头对宁轩若坦言道:“少主这伤口静养就好,只是伤口处的黑气和钻到体内的寒气不一般,最好多去瑶池泡上一泡。”
瑶池……
听闻此言,众人双目如放箭,射箭般将目光投到了明漱身上,明漱虽然看不见,但却感受到了空中弥漫的那股子杀气。
浮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露出了些许疑惑。
药王走后,宁轩若叫着众人回大殿议事。明漱从怀里掏出山川宝鉴,掐诀放出了她录下的实景。
浮听盯着宝鉴中映射出来的堕仙群体,脸上附了一层阴霾。
待录影放完,明漱叹了口气,道:“袭击我们的就是这些东西,我们从婆罗城出来时被他们跟上了,看他们作战极其有序,想来是早就计划好的。伤阿砚的是个老头,自称玄冰地狱的看守。”
“看守?玄冰地狱那种鬼地方哪来的看守!”
宁轩若默默听着,半天没有说话,心里大概是在串联整件是的原委。
浮听接了明漱的话,依旧是沉闷的语气:“我在鬼城附近杀的就是这些东西,我还顺手带了一个来。”
宁轩若听到这话,立刻回神,坐直了身体。
浮听起身,啪的一声,拍的明漱脑瓜子嗡嗡叫。
明漱刚要抬眼瞪他,便听见浮听又冷又嫌弃的声音:“蒙眼……”
明漱很默契的掏出她刚摘下来的眼罩蒙了回去。
浮听挥袖,在地上幻出来半具尸体,尸体是从腰斩断的,没有腿,到处是迸溅的血渍,全身冒着黑烟,看起来恶心大于恐怖。
“这个印记……”
宁轩若俯身审查了一番,见那尸体额间的暗羽印记,心中越来越不安。
“昆仑主对这个印记有什么了解吗?”浮听沉思片刻,问道。
宁轩若唔了一声,支起脑袋来,摇了摇头:“这个红色暗羽印记是妖族常见的,现在出现,或许跟妖界前朝有关。”
“不瞒昆仑主,前段时间,我在鬼城发现了两个奸细,额间便是这个印记。昆仑主最好告知天界,好好查查吧。”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咚!
身后咚的一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人们受惊连连向那处望去,却见是明漱倒在案几上。
宁轩若倒吸一口凉气,慌忙跑上前去看她,生怕这傻丫头是受了伤没说。
她唤着明漱的名字轻轻晃了晃她的身体,没反应,赶紧看她身上是不是有伤口。
浮听也短暂的担心了片刻,见她脸上松松垮垮的黑布,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应该是晕血了。”
宁轩若被这突如其来的骚弄得无语,慈母的光辉嗖的收了回去。
大家紧张的情绪被明漱的小插曲搅散了黄儿,一时间提不起劲来,基于大家奔波了一天,宁轩若遣众人先回去休息。
浮听闲来无事,决定在昆仑待几天。
大家伙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宁砚回了回血,第二天气色也好了很多。
浮听住在宁砚旁边,一大早便煮粥端了去。
一进屋,发现桌子上早就摆上了一个小山堆的红枣和一整只烧的油光的烧鸡。
以前的浮听一直觉得宁砚惹上明漱这么个麻烦玩意儿很是悲惨,毕竟明漱还是三百岁的幼鸟时,就把宁砚揍成了自己的小跟班,这种战绩说出来,人们都不带相信的。
在他心里,女人是麻烦,明漱是灾难。
不过现在看看补血的红枣和烧鸡,再看看手里这碗清粥,浮听第一次感觉宁砚过得也没有很凄惨。
宁砚还没醒,浮听将粥放在他床前的案几上,施了个咒一直温着。他出门时又瞅了瞅那盆烧鸡,体虚,应当忌油腻。
但直接拿走着实不像话,那小怪物知道了还不得炸了毛……
写个纸条提醒一下好了……
打点好这些事,浮听便溜达着跑去不观台旁观大家练功,明漱比他到的还晚,她睡眼惺忪的挪动着两条腿往不观台走,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的。
“饿……要知道在师尊那顺点吃的多好……”
浮听倚在一旁,抬眸看了看迟到的明漱,见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道:“饿了?”
明漱一撇嘴,眼巴巴的望着浮听,脸上的红晕衬得整个人娇滴滴的。
浮听又叹了口气,伸手变出来个果子递给明漱,明漱疑惑的接过去把玩了几下:“这啥?”
“酉阳果。”
她嗅了嗅,在袖子上蹭了蹭:“好吃吗?”
浮听懒得多说话,没搭理她,转而将目光放在了明漱几个师兄身上。明漱哼了一声,拿着果子盘腿坐在了地上。
她试探着啃了一口,一种异于平常的香醇感在她唇齿间迸发,酸酸甜甜又似鱼茸糕般松软。
“这个好好吃!我还想要!”
“没了,闭嘴,吃饱就练功。”
“哦。”
阳光穿透窗户,渐渐铺满了宁砚的整个房间。
一丝清香激起了宁砚的意识,意识回拢,他又隐隐的闻到了一丝肉香,宁砚试探着睁开了眼睛,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他撑着坐起来缓了缓,随即下床去寻香味。
宁砚端起案几上的粥,看了看一旁放着的纸条:“体虚,忌油腻……”
油腻……宁砚放下粥,走向明漱端来的烧鸡,小小的心动了一下。他又低声念叨了一遍纸条上的字,体虚,忌油腻……
听你放屁,我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