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过婆罗城外的一片枯林，周围满是瘴气，不少树还有被破坏过的痕迹，这些痕迹像是巨兽发狂时留下的。
“婆罗城里有很多大妖，一会儿小心些，不要随便和他们说话。”
“不说话岂不是更怪。”
“随机应变吧。”
宁砚本能的将明漱护再身后，明漱时不时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两人相互依偎，小心翼翼的向婆罗城走去。
四周一片寂静，有瘴气的原因月光透不进来，斑驳的光影分散在空中若有若无。
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他们看不清远处的东西，所以都尽可能的竖起自己的耳朵捕捉周围的动静。
不一会儿，林子的东南方向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极度敏感的宁砚立刻攥紧的手中的剑。
黑夜压下来压在肩上，气氛渐渐紧张。
宁砚手中的剑蓄势待发，等冲出来的是敌人或是野兽，这一剑立刻就能刺穿他的喉咙。
一只小影子唰的从矮木丛里钻出来，咧着嘴满嘴獠牙，他对着二人不断低吼，喉咙里发着呜呜的警告声。
宁砚蹙眉，端剑向影子刺去，那影子突然隐身，宁砚收剑，将剑横在身前防卫。
明漱耳朵练得是极好的，稍微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的注意。
突然，右前方树叶扫动，虽然很轻，但明漱却听了个实实在在。
“发现你了！”
小影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明漱一把扣在了地上，宁砚打配合，抬剑就要杀他。
小影子慌慌张张的显出人形，惊恐道：“别杀我！”
明漱手劲儿更大了，掐的影子喘不上气来，他拍了拍明漱的手，做了一个我投降的动作，示意明漱饶他一命。
明漱放松了些，宁砚从墟里取了条捆妖绳将影妖捆起来，疑心道：“何人？”
那妖垂头丧气，悻悻道：“我只是从城里逃出来溜达溜达而已，罪不至死吧？”
“为什么攻击我们？”
“我以为你们是来捉我的…”
“你们没有妖味儿，不是妖吧。”
明漱歪头缓缓看向宁砚，眼神中写满了“露馅”两个字。
宁砚耸耸肩，眼神里回应着：“至少能撑一会儿”。
明漱将宁砚拽到一旁，低声问道：“要不让他带咱们进城吧。”
宁砚思索片刻，点点头。
影妖不敢得罪他俩，只好答应，他再三表示自己只负责带他们进城，进城后就得放他走。
他们满口答应，却在进城后，又将影妖捆了起来。
“阿砚，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地狱在哪里啊？”
“……”
两人转身盯上了影妖，影妖挣脱无果，悻悻地带着两人往玄冰地狱走去。
一路上，一行人穿过了一片枯林，步入了所谓的妖市。
婆罗城妖市说起来是个集市，实际上却荒凉的吓人，方圆十里内只有一些摊贩，摊子上也不是什么灵宝神器，大都只是妖界独有的灵果或布匹，偶尔有些买酒的摊子。
明漱在路上走着，感觉路两边的小摊子里总有人在盯着她看，一个两个的，眼神都不太友好。
“主人，她来了，但身边还有两个人。”紫衣女子用纱巾将脑袋包了个严严实实，侧着身子坐在茶水摊里，默默观察着明漱的一举一动。
婆罗城遍地黄沙，大风常袭，小风不停，空中弥漫着沙土和浊气。
师兄妹两人忍着心慌气短在城里转了许久，才终于看见了玄冰地狱的影子。
“我不走了，两位大人，我真的不能往前走了，那地方太冷，我会死的！”
宁砚眯着眼往远处望了望，远处高空中悬着一团金光，因为有些远，看不太清楚，但他隐隐约约能猜到，那应该就是母亲说的封印了。
“罢了，你走吧。”
影妖欢喜极了，扭头就跑，明漱突然拽住他，又将他提溜了回来：“等等再走，着什么急？”
她随手画了个咒，作用在了影妖的嘴上：“走吧。”
静音咒，出门在外必备技能。
静他一日，省的一张管不住的嘴给他们惹麻烦。
影妖得令，一溜烟便跑的没了踪影，留两人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临近玄冰地狱后，宁砚发现悬在上空的竟是《六界实录》中记载过的四阳缥缈阵，然而书中并未说这阵会时不时发出轰隆声啊？
这阵法何处有问题，单凭宁砚肉眼观察，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玄冰地狱是极寒之地，基本不会有生灵靠近，宁砚带着一脸懵逼的明漱躲在高处观察了一会儿，身上冷的不行，决定先离开再说。
刚转身，便有东西从背后袭来，宁砚快速转身，手中结印成盾，挡住了攻来的招式。
一阵强劲的气波向四周扫荡开来，出手人和宁砚皆被波及，连连后退。
“你是什么人？”宁砚迅速站稳，甩出云集剑，对准了那人。
明漱回神，也赶忙上前，亮了武器。
那人也不惊慌，慢慢在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挤出一个阴笑，宁砚越发觉着这老头诡异，手里的剑又攥紧了些。
“何人擅闯玄冰地狱？”
“你是何人？”明漱怒吼道。
“我是此处的看守。”
两人周遭七层法力都被老君的隐息丸抑制住了，不说能不能打的过对面这个小老头，就是这极寒之地的寒气已经足够他们受的了。
那老头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玄冰地狱，还暗地里攻击人。
宁砚再搞不清楚状况，也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我兄妹无意惹事，这就离开。”
打架这种事还是能则避，毕竟现在法力储备量不够，又道是眼前逃离这里才是最重要的，再这样僵持下去，还没打就冻死了。
谁知道老头并不听人解释，挥起鞭子便抽了过来。
宁砚一惊，脚底生风，俯身冲向老头，那老人见宁砚的剑逼近，连忙抡起九节鞭，挡下攻势后，又飞身而起，突然调转方向向明漱扑去。
明漱双手攒劲，掐出大光诀，以神光将他弹去甚远。
隐息丸副作用有些厉害，明漱掐诀之后只觉头晕目眩，从嗓子里涌出来一丝甜腥味儿，脚下有些虚浮。
不行不行，没力气了…
太上老君这丹骗给敌人用，都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宁砚挡在明漱前面，只感觉越来越冷，身上的血都僵在了一起。
明漱倒是不冷，凤凰本就是至阳的存在，要不是这玄冰够冷够硬，她都怕给它融出个坑来。
“阿砚我分你点热气。”明漱说着闭眼找了找感觉，再一睁眼，双眸便变得通红，隐隐的还能看见些火光。
觉醒时刻，她身下一个火红光晕向四周扩散开来，宁砚被包裹在里面，身上暖和了不少。
突然，明漱觉得冰层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往她这里聚集，很熟悉又有些陌生。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难道是鱼？哪里有这么大的鱼？
一缕缕看不清楚的金光围成巨大一团，盘旋在明漱脚下。
“阿砚……你看这都是什么啊……”宁砚低头也被吓了一跳，半晌反应不过来。
老头猛地一阵冷笑，趁人不备，当即冲了过去。
宁砚回神，吃力的应付，没过几招便有些体力不支，拿剑的手都攥不紧力气，九节鞭破风而下，带着划破长空的嘶鸣声将宁砚右腹刮出一道殷红。
热腾腾的血泼了一地，宁砚被鞭力打在地上，迟迟站不起来。
“阿砚！”
“哎，出师不利呀……”宁砚捂着腹部被豁开的那道口子，吃力的爬了起来，污红的鲜血从他指尖往外涓涓的流着，滴在地上像是绽了满地红花。
受过一道鞭伤，宁砚倒比先前坦然了，似乎突然有了定力，说话的语气都慵懒了许多。
“下次说什么，我都不接这活了，费血……”
寒气顺着那道伤口往体内灌，宁砚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魂被抽走了一半儿。
那老头没有接他的话，扬鞭奔来，宁砚集全身力气向后飞退。
又一鞭落下，眼前的宁砚突然消失，转而变成了一把剑，老头一惊，手中的动作来不急收回来，只能任由另一方传来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这次不公平，有机会再战！”
宁砚一手扛着晕晕乎乎的明漱，一手拿着剑，没命的往远处跑去，比躲猫的耗子还机灵。
那老头愣怔着看他们越跑越远，脸臭的像抹了屎一样。
明漱模模糊糊的听见耳边有兵器交接的声音，乒乒乓乓的，范围还不小。
她缓缓清醒，醒来时眼上正绑着黑色的布条，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醒了？”
宁砚语气急促，问候明漱时，竟还带着莫大的喜悦。
清醒后，打斗声变得格外清楚。
老天！是宁砚在打啊！
明漱先是连忙站了起来，又慌忙甩出玉水调，与宁砚靠在一起，随后大步一跨，挽了个极度夸张的剑花。
“什么情况？”
怎么一觉醒来比刚才还糟糕？
“方才我带着你出城，刚到此处便被围了！你再不醒，我的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对不住对不住。”
宁砚又道是：“不像是妖！”
“不是妖是什么！！”明漱话音刚落人就冲了出去。
黑暗中，宁砚听到了一声惨叫，刹那间四方刀光剑影起，伴着杀戮带着的血腥气，开启了一场恶战的帷幕。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命，隐息丸压制战斗力，宁砚很明白状况，不停嘱托明漱，让她想办法逃走。
明漱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但毕竟是上陵国主的独女，上陵秘术学的十分扎实，又有在昆仑学艺多年的修为，这场战斗初始并没有落得下风。
即便如此，宁砚还是放心不下明漱，一直以明漱为中心画圆，争取不让敌人接近。
伤口不停的流血，宁砚早就感觉脑袋晕晕的，照这种放血方式，就算是个牛，它也撑不住。
明漱听声辨位练得极好，就像先前抓影妖一样，哪怕只是落叶的声音，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明漱挥舞着玉水调，以破风般的速度将宁砚照顾不到的敌人捅个对穿。
打斗声此起彼伏，半个时辰过去，依然不见停止。
宁砚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拼着仅存的一点力气将扑上来的敌人踹出了老远，冲明漱大喊：“明漱，放山川宝鉴！”
明漱顺势退出战斗，趁敌人不注意放出了山川宝鉴。
山川宝鉴并不是什么大杀器，除了能记录战况，再放个短暂的大光芒基本上没啥卵用。
山川宝鉴浮到空中，随着明漱掐诀的速度加快散出了大光芒，瞬间笼罩了整片枯林。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处于暗处的众人有些难受，纷纷遮住了眼睛。
山川宝鉴的短暂光芒逐渐黯淡，宁砚终于能借机看清楚周围的情况，他定睛一看，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整片树林里都是堕仙，数量远比他们知道的多得多。
这些人全部红着眼睛，眼珠上布满了红血丝，面部蔓延着发乌的青筋，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全身骨节随着身体动作发着咔咔的折断声，像极了傀儡。
“阿砚，什么情况？”
明漱见宁砚不说话有些害怕，正在犹豫要不要往前冲的时候，宁砚一把把她勾到了怀里往后一退，紧张道：“往后跑，别问为什么，快跑！”
明漱木讷的点点头，俨然已经怂成了一团。
堕仙一众见对手怯懦，更加凶猛起来，猛走几步便飞身上前准备扑杀，宁砚一把推开明漱，大喊道：“往外跑！”
明漱没想到宁砚会是让自己逃命，被推开时有些震惊，等反应过来时，便听见宁砚急促的喘息声。
她也顾不上逃命，转身试图拦下敌人的进攻。
“敢伤他！你们给我等着！”明漱跨步挡在宁砚身前，似有火焰在她眸子里燃烧，一时间瞳孔变红，眼前遮着的黑布也被烧成了灰烬。
明漱一肚子火气排山倒海般从口中涌出，烈焰呼啸而起，将凑进的堕仙吞进了火海之中，陆续赶来的堕仙被大火拦在截，一个个都不敢轻易上前。
“阿砚！你还好吗？”趁火烧的正起劲儿，明漱连忙转过身来关心宁砚。
宁砚心道不妙，喊到：“别睁眼！”
说话时，已经晚了。明漱突然结结巴巴的：“忘了……”
她全身颤栗着，宁砚跪坐在地上，右腹的血流的倒是没之前那么厉害，只是从红到发黑的颜色来看，伤的不轻。
她看着宁砚满身的血，整个人都没了意识。
宁砚气力越来越小，整个人都很蔫：“明漱，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对对对，对，咱们先离开……离开这里……”明漱紧紧闭起着双眼，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明漱，你还撑得住吗？”
“不行了，头昏，腿软，脚麻……”明漱掐着脑袋，有些呆滞，恍惚间，她望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火光，像是有些熟悉。
“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明漱突然背起宁砚，化为凤凰真身，慌慌张张的向界外飞去，她感觉她只能坚持十秒，二十秒，最多二十秒，不能再多了。
化为凤凰真身的明漱一路在山壁上磕撞，忽高忽低，俨然一副喝醉酒的样子。
勉强冲出妖界，明漱越发恍惚。
宁砚头脑还有些意识，他伏在明漱身上，安慰道：“不必强撑，你已经很努力了……”
他的声音很小，虚无缥缈的，像是失血过多，有些无力。
明漱听他此言，突然卸去了全身的力气，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奶奶的，晕血害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