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砚出了大殿,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才放下来。
云川坐在台阶前发神,旁边拆开的糕点规规整整的摆着,只少了最上面的一块。
宁砚悄悄凑上前去,捡了一块放到嘴里嚼了嚼,道:“味道还不错啊。”
云川思绪被打断,抬头发现是大哥哥,连忙站了起来:“要走了吗?”她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中带着些不情愿却也冷冰冰的。
“是啊,在这里呆着也没有意思。”
听到这话,云川像是偷偷叹了气,宁砚揣着手,淡淡笑着。
“走,送送我?”
“不去,不想看见明漱。”云川想到明漱就浑身激灵起鸡皮疙瘩,她一想到明漱挂在她身上像摸狗子一样摸自己脑袋的场景心就凉了一半。
宁砚见她想跑,一把就将她夹在了怀里:“放心,今天你明漱姐姐没来。”
“骗人,她哪次都来。”云川切的一声,白眼仁儿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明漱不来?明漱哪次没来?她和宁砚整天黏在一起腻腻歪歪的,有哪天分开过?
“真的,骗你是狗。”
云川一脸嫌弃的抬头瞧了宁砚一眼,见他冲自己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只好作罢。
“那我姑且信你一次,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好!”宁砚十分麻利的松开了小妹妹,又趁她不注意对着她的头一阵暴风狂摸,随后暗爽着哼起调子来。
云川气的在后面咬牙切齿,小拳头紧紧攥在一起气呼呼的抬高,临了又安慰自己那是亲哥不能杀。
临近南天门,眼尖的云川看见了一个小红点,她扯了扯宁砚的衣角,问道:“你看那个像不像明漱?”
宁砚也眯着眼打量,看那人坐在南天门台阶上浪荡的样子,头上的红发带也眼熟,还真像是明漱。
南天门守卫见到两人走近,纷纷行礼。明漱听见动静猛地回头,见是宁砚,眼睛都睁大了许多。
“阿砚!”明漱连忙起身,沿着阶梯颠颠的跑上去。
云川半隐在宁砚身后,阴阳怪气道:“狗哥,你真不是人啊……”
“怎么了,说什么呢?”明漱凑近打听道。
“没什么……”
“小川儿!表姐好久不见你了,好想你啊!”
明漱抱着云川就是一顿狂轰乱炸,云川表面一动不动,却在心里将宁砚和明漱骂了个狗血淋头。
“明漱你不要太过分了……”云川忍无可忍,一把推开明漱,又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就差挥舞着拳头送明漱去见医官了。
明漱还是笑嘻嘻的样子,一点也不介意云川炸毛,纠正道:“小川儿,跟你说多少次了,叫表姐,怎么就记不住呢?”
宁砚见云川那心力交瘁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再看着明漱耍“流氓”,默默地将明漱拉到自己身边,笑道:“好了,别闹了,今天还有事呢。”
云川深呼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天庭离开后,宁砚带着明漱去了凡间,两人寻着了当日的馄饨摊,将那日的饭钱还了,还多给了二两银子当损坏东西的赔偿。
在来的路上,两人说好只是还钱,还完了便回昆仑。
答应的好好的,可一看见老板娘锅里飘着油花,在汤里打转转的肉馄饨,明漱的哈喇子差点滴进人家锅里。
“阿砚,你怎么了?”
明漱总觉着宁砚从天宫出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
宁砚如往常般揣着手晃晃悠悠的走在她前面,听见她询问,偏着头无精打采道:“天宫让咱们昆仑出面去调查婆罗城异动。”
“婆罗城?”明漱好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心中很是疑惑,追问道:“那不是以前妖族的都城吗?妖界……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难说。”
“是不是跟伤魂鸟那一伙子妖怪有关系啊?”
明漱凑上去,顿了顿,又说: “那日那妖一直说天族的报应就要来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宁砚低头看着她,眉头微蹙,似是陷入了沉思,眸底的墨色铺撒开来,将眸子染得更深沉了些。
“母亲她老人家总该知道一些。”
“那回去问问便是了。”
刚从地宫里钻出来的宁轩若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她拢了拢衣服,脸上的表情也正经了起来。
几个徒弟匆匆赶来,宁轩若见状,抬手摆了一摆,一张金照法旨显现在半空中。
众人好奇,连忙围上去仔仔细细的读内容。
“妖界出了点纰漏,天宫那边把这破锅甩给咱们昆仑了。”
“……”
“阿砚和小漱儿呢?”
“应该快回来了吧。”
话音才落,远远的便听见有声音传来,稚嫩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玉虚宫中回荡,久久不能散去。
“得,咱们小师妹回来了。”
师兄们哄堂大笑,宁轩若坐在殿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砚知道宁轩若匆匆出现,就说明妖族的事情没想的那么简单,他向宁轩若说明了白天在天宫的事情和明漱的猜想,宁轩若点了点头,随后陷入了沉思。
“这道法旨降到昆仑来了,就说明你在大殿上受了此命,我倒也不惊讶。”
宁轩若最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人妖的西南方交界正好就是婆罗城。
而婆罗城的玄冰地狱之下镇压的东西对六界而言都是高度危险的存在,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眸子里多了几分惆怅。
宁轩若手里的茶杯越捏越紧,牙咬得咯吱咯吱响:“该死的云亦!”
明漱见师尊又在骂天帝,怕宁砚多想,偷偷拿余光打量着宁砚。
宁砚默默的听着宁轩若口吐芬芳,什么也没说,甚至还带着一抹浅笑。
他一如往常的平静,就像是一汪惹不起波澜的水。
明漱观察着,心想这分明是个僵笑。
她轻叹一声,努力撇嘴绽出了一个极兴奋的笑容,喊道:“师尊!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婆罗城呀!我从来没去过!”
宁轩若被明漱突如其来的发问打断了思绪,顿了顿,犹豫着回应道:“明日吧……”
“不过……”三师兄突然发声:“小师妹就不去了吧,万一出点问题……”
“三师兄,你嫌弃我?”
“老三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五师兄!”
弟子们拌起嘴来,宁轩若懒得说教,便由着他们去了。
宁砚倚着案几,似是有些沉默,豆青色的衣衫衬得他脸色很是干净。
宁轩若不自禁地打量起了宁砚的眉眼,这清冷劲儿,还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一瞬间,宁轩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唤了宁砚一声。
“阿砚,随我来一下。”
宁砚闻声,抬头接上了宁轩若的目光,宁轩若起身,吩咐众弟子散去,随后带着宁砚去了后殿。
宁轩若转过身来,眉头微蹙,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感觉有东西堵在嗓子里,让她说不出话来。
“母亲,怎么了?”
“此次你们师兄弟几个分开行动,婆罗城的事情,调查不能人多,容易引起注意,我就交给你了。我会派雀山他们去临近的人界领域查看一番。”说罢,宁轩若眸子里添了几分厉色。
宁砚身上的温和气像是被渐渐隐了起来,平日里撩拨三分春色的温柔眼睛因为严肃变得冰冷,诈眼看上去,似有一种历经凡尘的沧桑感。
“西南交界正是婆罗城所在,先前小漱儿遇见的妖物还有一直引她行动的黑影都不正常,大河庄也在西南方,或许真是妖族有动作了。”
宁砚凝神,没说话。
“婆罗城如今就是天族的黑牢,里面看押的都是当年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妖怪,你们进去了一定要小心。”宁轩若踱步,在一枚将要燃尽的火烛前停了下来,烛光打在她的眉头上,眼睛里,那份怅然却又多了几分。
“阿漱说,伤魂鸟死前一直说天族的报应来了,母亲,天族在妖族内乱里,当的是什么角色?”
宁轩若先是一愣,继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儿子,有些事,终结在我这一辈就够了,你们这些小辈,只需要干干净净的长大。”
“天族的确在那场内乱里掺和过,但那不是你该关心的。”宁轩若转过身来,背着光,脸色显得有些暗。
“也好,”宁砚知趣的笑了起来:“原本我也是嫌这些事麻烦的。”
“那我们去婆罗城要查什么?”
“去查玄冰地狱上空的封印。”
宁砚有些疑惑,他从未听说过什么封印,只知道婆罗城是座困妖城,所有妖族遗民都被限制在那里生活,由镇妖使看守。
封印?什么封印?
“我只嘱咐你一件事情,”宁轩若叹气道:“莫要随意伤害那些妖。”
“母亲好像对妖族仁慈了些……”
宁轩若拢了拢外衫,轻言道:“妖族是战争的牺牲品,其实一直以来残余的妖族势力都有小动作,但他们又有多大的过错呢?”
“明白了。”
“阿砚,婆罗城是天族最大的丑闻,他让你去查这件事,不是看重你,而想让昆仑没法从这件事里摘干净。”
夜深了,宁砚只感觉身上凉凉的,不由得攥紧了双拳,眉宇间隐约淌着一丝忧虑之色。
宁砚在母亲那里发了许久的呆,从后殿出来时,昆仑已经是深夜了。
硬支着脑袋坐在前殿的明漱听见宁砚身上玉佩清脆的碰撞声,立刻眨了眨眼,坐直身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宁砚看见明漱时,有些错愕,明漱伸着胳膊迎上来,扑了个满怀。
明漱把头埋在宁砚怀里,喃喃道: “阿砚,师尊今天话好多啊,我差点就睡着了。”
“那现在回去睡觉吧。”
“走不动了。”
“走不动了?”
“嗯。”
宁砚眼里的笑意又浓了些,一溜烟将明漱背了起来。
明漱有些惊讶,咦了一声,又心满意足的扒在他的身上,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你和师兄们吵完了?”
“嗯,他们不行,我完胜。”
“师兄们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管,我就要去。”
瑟瑟风中,两人拌着嘴向住处走去,夜半流星,安心之处,宁砚心中怅然,不知未来,是否还能有现在的光景。
第二日,宁轩若安排雀山五人分别到人妖两界的其他几处边缘查看,而宁砚带着明漱来到西南界的婆罗城外。
两人带着斗笠,一身黑袍,为了不显眼,明漱甚至换掉了她心爱的红头绳。
“婆罗城附近感觉不到生气,荒废很久了吧。”
“这片区域常年被妖怪的浊气浸染,估计很难有活物。咱们得想办法进入城界才行。”
神身上有神隐,本族难见,然到了浊气重的地方,却能发现身体周遭有一圈神光护体,所以若是宁砚和明漱藏不住神隐,很容易被发现。
来之前,宁砚去了一趟天宫,向老君要了两粒隐息丸,便是用来干这个的。
临走时,老君嘱托宁砚要一切小心,这隐息丸虽然可以隐去气息,但也会抑制大半法力。
但除了这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老君努把力,争取炼些没有副作用的丹药出来,有生之年也算幸事。”
宁砚没接她的话,只是笑。
一进妖界,明漱便感受到了压迫感,似有重重一层戾气往身体里钻,试图侵占她的身体,宁砚也不舒服,但还能忍受。
“妖族不是被你们天族收了吗?我们为什么还得偷偷摸摸来?”
“妖界只是王朝更迭,新王朝臣服于天族而已,又不是灭亡了。再者说,那些势力都在暗处盯着呢,若大张旗鼓的来,咱们还怎么查?”
“切,说漂亮话是你们天族的特色吗?”明漱少有的反驳宁砚:“妖族连个王都没有了,天族弄了个镇妖使过来掌权,把遗民都赶到这个破城里呆着,里里外外全是天族的士兵围着,还不算被你们吞并了?”
宁砚一时没得反驳,又心想这些混蛋事儿又不是我干的,于是耸耸肩,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