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一次,免得说我们天族人不讲礼德。”
“哦豁?小子,算你是条汉子。”宁砚心道,当年他年少不懂事,也说过这种胡话。
活着,它不好吗?
“好哇,那就从身上挑一处吧。”
“好!”
“还算乖巧……”宁砚见明漱没提什么头啊,腿啊,命根子啊,心里很是欣慰,暗暗道:“长大了……”
可不是长大了,一只一千多岁的凤凰了,可不是长大了吗?
“阿漱,不许伤人性命。”宁砚淡淡道。
明漱砸了咂嘴,一脸我有分寸的表情看着宁砚。
锣鼓响,元一幻出了一把细剑,剑身只有两指宽,剑刃极薄,嗯,刮生鱼片的利器。
明漱见他亮了兵器,不知从哪里甩出来一把长刺,元一有些懵。
明漱手里的东西没有刃,像一根加大版的绣花针,但不似绣花针般光滑,有骨头样的不规则凸起,通体雪白,像是玉制。
可哪有人用玉做武器的?
“你看看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是破镜腿骨炼化的灵器,玉水调。”
元一听罢,片刻没敢犹豫,立马收回了思绪,在身前挽了一串剑花,向明漱顶刺过去。
明漱挽了挽袖子,举起玉水调,跨步飞身,抡刺向元一劈去,侧身,剑自头一侧穿风而过,收身,玉水调似一记闷棍抡在了元一的肩膀上,隐隐传来咔嚓声。
元一抗下一招,借全身灵气掸开了明漱的攻击,双手在身前拢聚,以阴阳真经为诀,手势变幻掐诀,那把细剑立于胸前,似神光般扩散成千万把剑。
明漱没见过这种阵法,多少有些紧张。
“元一你这是什么啊!有点厉害哎!”
“切,你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小子的确是得了仙君真传啊。”
“惭愧惭愧。”
明漱突然有些赌气,在手中将玉水调转了一转,单手掐诀放于面前,一阵强风轰然而起。
明漱指尖现琉璃火,又见有火流顺着胳膊向玉水调聚拢,宁砚也不禁皱了皱眉。
“这不是昆仑一脉的招式吧?”
“这是上陵秘术,她不是幼时便入昆仑了吗?怎么上陵秘术还用的如此顺手?”
“毕竟是家传,可好好看看吧,自从上陵国主隐世后,这些心法都绝迹了。”
台下议论声时不时传进宁砚耳朵里,宁砚听着,却没有插话。
元一的剑阵得令,如雨一般冲向明漱,明漱倒也不虚,快速挥动玉水调在身前画了一符,瞬间变成了一个强劲的火盾。
剑雨打在阵上,像被吃掉了一样渐渐被吞噬,台下众人皆惊,不知是什么原理。
“这阵中连的是岩浆。”宁砚突然有了解说的兴致,于是悠悠然的与众人解释了起来。
“《六界实录》中所说的六界第一盾‘祝融之心’?”
“正是。”
元一也很错愕,慌乱中不自觉的放松了手里的动作,原本也不打算不死不休,两人顺着自己的招式收招,再次拼起了武力。
明漱直接将玉水调收回墟中,单掌接住了元一探剑的右手,手中攒劲,死死扣住,另一只手挽转手腕,冲拳直挺其心脏。
元一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明漱锤倒在地。
元一只觉胸口窝着一口气,迟迟喘不上来,真气在心脉处淤堵,他整个头都胀的发紫,明漱收起招式,不慌不忙的半跪在元一身旁:“稍等一下。”
随后她骑在元一身上,突然坐直身子从袖子里一通乱翻,随后翻出个布条来,随手系在了眼上。
摸准穴道,冲着元一的后心来了一掌,元一张大了嘴巴呕出一口乌血,脸色好了许多。
“舒服些没?”
元一缓了缓,泻下气来。他拉耸着脑袋嗯了一句,本想撑着力气爬起来,却被明漱摁在了地上,他歪着头,不可思议的盯着明漱,明漱扯开嘴角笑了笑,道:“你舒服了,那就愿赌服输。”
台下的人也都不敢说话,愣怔巴眼的望着擂台,宁砚也探着头,不知道明漱要做什么。
明漱使了全身力气揪着元一的头发,将他脑袋提了起来,而后一把夺过元一手里的“鱼片”剑,当场薅着鬼哭狼嚎的元一,给他剃了个大光头。
一边剃还一边咬着牙暴喝道:“你不是厉害吗?嗯?蛮夷?你该庆幸我有个好脾气,该庆幸下面坐着的是昆仑少主而不是上陵国主,蠢货!”
在场的人全都瞪大眼睛看着她耍流氓,眼看着竹涳仙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宁砚既想笑又想哭。
眼瞅着围观群众的下巴都僵在了风中,宁砚不得不出面收了明漱这个“小妖孽”。
但出于发自本性的快乐,宁砚跑上去后,先是看着明漱剃干净了元一脑袋上的最后一根头发。
而后扔了她手里的剑,紧接着将明漱护在了怀里,退的离元一八丈远。
一边护住着一边对元一抱怨道:“不打了,我们不打了。”
仿佛被剃成光头的是他们一样。
在场的人被他这一串骚操作惊得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出来。
由于当年的事情着实好笑,以致于现在了,大家回忆起来时还是会笑颠。
几人回想着那场“大战”,还是觉着是自家小师妹受的委屈更多一点。
“他还敢欺负你?”
在师兄们的认知里,明漱这样骄横任性的性子,被冤枉却只是剃了他的头发已经很是仁慈了。
元一还敢来报仇绝对是欠抽,想来想去,师兄们都认为有必要跟元一讲讲道理。
几人拉着元一在后山竹林里过了几招,元一打不过,还叫了一群帮手。
“比试”结束,元一抱着头蹲在地上,师弟们趴倒一片,昆仑大师兄雀山拿着扇子敲元一的光头:“有完没完。”
“雀山师兄我错了……”
“愿赌服输,(又敲一扇子)还偷袭我师妹。”
“雀山师兄我错了……”
“还敢不敢?嗯?(又敲)”
“不敢了,真的……”
宁轩若在地宫磕着瓜子偷窥徒弟们的动作,笑得前仰后合,一吸气,瓜子仁儿卡脖子里差点给她憋过气去。
打完架几人打闹着往回走,临近黑夜才到了玉虚宫,宫里的仙娥早就摆好了吃食。
师尊“太忙”不出来,大家吃饭更是没个规矩,纷纷翘起二郎腿开始唠嗑吃饭。
昆仑虚在天界,天界原本没有黑夜白昼之分,只是宁轩若更喜欢凡间夜晚的烟火气和祥和,竟向烛阴神女要了一片尾鳞,悬在昆仑神殿中,仿造昼夜。
昆仑的夜夹杂着些许凉风,吹在人身上,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吃完饭,明漱撑得一个劲儿打嗝,宁砚倚挂在椅子上,也是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
“真好,本来今天中午馄饨没吃饱还有点不高兴,现在饱了,还撑的慌。”明漱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一脸享受。
宁砚听到馄饨俩字突然支起脑袋来,拍了拍明漱:“你今天慌着打架,馄饨给钱没?”
相顾无言,明漱的沉默,宁砚最懂。
知道了,没给。
第二天早上,宁砚在自己的屋子里小坐了片刻,看了看时间,见明漱院儿里还是没有动静便猜她忘了今天的事情。
想到这丫头好睡懒觉,又舍不得吵她,便小叹了口气,独自出门去了。
按以往的惯例,今天是宁砚去云宫觐见的日子。昆仑虽较为独立,但自古从属天庭统治,应该如其他天族神仙一样参与朝拜。
然而到了宁轩若这里却是不同,从不出昆仑也决心不见天帝。
天帝陛下对这件事没有说过什么,只是要求宁砚以昆仑少主的身份每月觐见一次,禀报昆仑事宜。
年长一点的神仙似乎都知道点里面的道道,但若想从他们嘴里套出来,他们就会跟你说两个字:“天意。”
明漱睡醒出来便溜达到落云斋去蹭茶喝,进屋只见了三个师兄,三个师兄见她进来,都挤出了一种嫌弃且难以置信的表情。
三师兄手里提着茶壶沏了杯新茶递给明漱。
五师兄看不下去了,吹了吹茶水的热气,连带着提醒道:“去梳梳头,像个乞丐似的。”
“哦。”明漱才反应过来,又不慌不忙的爬起来找梳子。
五师兄摇摇头,笑的很是无奈。
“坏了!(明漱突然惊住)今天宁砚进宫!我给忘了!”
宁砚虽然不喜欢去天宫,却也不会表现出来,不管遇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只当去天宫玩一圈。
云川知道今天是大哥哥来朝的日子,早早地便站在南天门外等着。
远远地,一团浅蓝色的身影浮现,走近些,便觉得来者身形清瘦高挑,这般高的男孩子少见,宁砚算是一个。
云川确认来的人是宁砚,一抹笑意迅速从脸上划过,而后又变成了冷冰冰的表情。
“这么乖,早早的便来等我了?”宁砚眉头轻挑,含笑道。
云川点点头,连一个多余的嗯字都懒得说。
云川是天妃飞琼的女儿,碍于飞琼的身份,天宫的人都不敢亲近云川。
云川自出生就被送到了天后那里,天后自己孕育一子一女,根本不想养这个孩子,于是常年丢给掌殿带着。
“川儿最近有没有见到父君?”
“前几天父君下朝远远地见过了。”
“那……可见过飞琼天妃?”
“没有。”云川眼神突然冷了下去,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
宁砚心想坏了,不该提及此事,又道是云川最大的心病就是天妃。
说起来这飞琼天妃可是上陵长公主,是明漱的亲姑姑,在上陵时百般受宠,却在天宫犹如困兽,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到。
云川暗自将头又往下扎了扎,讷讷道:“快走了,你是来办正事的。”
宁砚眼中的失望又多了一分,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一直走到大殿殿前,宁砚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用牛皮纸包的严严实实的点心递到了云川手上:“从昆仑带来的,尝尝。”
云川接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天宫外,一只红色的小影子慌慌张张的飞来,南天门守卫努力分辨来者,却不曾记得有过这样一位上神。
离得再近一些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是明漱仙上啊。”
大殿之上,宁砚十分努力的当小透明,昆仑事宜少之又少,每天除了修身养性和给明漱收拾烂摊子,根本不会有其他事情。
天帝用这个名义把宁砚叫来,完全是个人喜好。
宁砚既不想讨论时政也不想跟众王子有什么交集,像他这种处处散发佛性光辉的人,在神仙堆里听他们唇枪舌战简直是人生里一大折磨。
“凡间出现妖族势力的事不能再拖了。”
“是啊。”
“这段时间老臣掌管之境常有凡间掌灯来禀,说在人妖两界的西南边界处发现了不明种族的痕迹。”
“镇妖使那里怎么说?”
“镇妖使还在调查……”
朝堂上叽里呱啦,宁砚脑子里嗡嗡嗡嗡,除了想赶紧结束就没有别的想法。
他把手藏在袖子下面绕着玩,心里就想着明漱有没有起床,若是没起自己就打听着去把饭钱还了摊主。
想着想着又忘记明漱吃馄饨的那个小城叫什么了,她提过,没记住,真是恼火。
一直想这些事,宁砚完全没听见天帝唤他,等他反应过来时,殿上的人都快把他盯出洞来了。
见天帝也探着头看他,宁砚连忙作揖笑着赔不是:“上圣赎罪,臣走神了。”
“你呀,懒散惯了。本君方才是说,凡间西南方异象的事情交由你昆仑来调查,别让我失望。”
“异象?什么异象?方才一点没听……”宁砚心道。
一旁凑数的司命见宁砚愣神,连忙压着嗓子在他耳边提醒:“上圣是说,凡间西南方于妖界的交汇处出现异常,让您去查查。”
他先是定住思索了片刻,见天帝一脸尴尬的盯着自己,连忙作揖,正色道:“臣愚笨,臣……。”
天帝连连示意宁砚闭嘴,直言道:“愚笨?你也敢觍着脸说。本尊让你去你就去!”
“那臣领法旨……”
退朝后,宁砚第一个转身往殿外冲,还未出殿,天帝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宁砚,替我给昆仑主问个好。”
宁砚脸上的笑容退了一半,没有回话,只是停顿了片刻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殿上众人谁也没敢说话,都佯装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闷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