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无痕的赤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三十九道裂痕像是用朱砂笔勾勒的符咒。
他拄着那把饮过三百零七人鲜血的剑,剑身倒插进焦土时,发出饿鬼啃噬骨头的声响。
蓝星宇拖着左腿走近时,看见阳光正顺着血无痕的鬓角往下淌。这个纵横江湖三十载的枭雄,此刻竟像被抽了脊梁的纸人。
“师兄……”
“这下...”血无痕的喉咙里滚出沙哑的笑,“这下连阎王殿的门环都摸过了。”
“是啊,摸过了。”蓝星宇咧起嘴轻笑一声,但却因为扯到身上的伤口,而又立刻收起了笑容,“不过一切总算是过去了。”
谷外忽有鹰唳刺破夜空。
温铎从阴影里踱出来,黑衣上的银线绣着星斗轨迹。他指尖还沾着半干的血,却像拈着朵将谢的昙花。
“阴老四的肠子缠在东南槐树上。”他说,“心肝泡在西北酒坛里。”
血无痕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种手法——三十年前黑莲教刑堂的绝技,早该随着当年那场大火灰飞烟灭了。
据传,这样做了之后,再加上黑莲教的秘法,甚至能让人灵魂都不得安生。
“好!”他突然仰天大笑,震得满地碎石簌簌跳动,“好个温少侠,看不出来,你竟然也是个狠毒人物,我还以为你是谦谦一君子呢。”
“迎接朋友有好酒,迎接敌人有猎刀。”温铎继续说道:“这种人,侍二主,背信弃义,煽风点火,暗中挑起无数争端,实在是罪该万死。江湖上就是这种小人太多,才纷争不止,百姓安宁不定。”
“说得好。”蓝星宇拍手称快,“这种人确实人人得而诛之。”
三人休整片刻,然后走出山谷,立在山谷口。血无痕扬起手,一颗头颅划出猩红弧线。那头颅还在笑,嘴角咧到耳根,仿佛在嘲弄这荒唐世道。
“阴九冥已经死了!”血无痕的吼声带着内力,震得松针如雨坠落。山谷外正在厮杀的众人齐齐抬头,见那头颅额间一点朱砂痣泛着妖异红光——正是阴九冥独有的印记。
见到阴九冥已死,他带来的那些心腹们立刻六神无主,呆愣在了原地,而血衣楼的人则是越战越勇。
不多时,他们便将阴九冥的心腹全部斩杀。
“休整两天,两天后进攻夜摩天的幽冥魔域总坛。”
血无痕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血衣楼弟子的耳中。
“是。”
弟子们齐声应答,几百人的声音宛如一人。
两天后……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血衣楼的黑旗插满了幽冥魔域总坛。旗面绣着的血手印在风中舒展,像是要攫住整个江湖。
十日后,血衣楼第四层。
铜灯里的火苗突然爆出个灯花,蓝星宇的白衣上便多了颗朱砂痣。血无痕摩挲着拇指上的血玉扳指,那玉色红得像是能滴下血来。
“明日...”他顿了顿,扳指与檀木桌相触,发出毒蛇吐信的嘶声,“明日你就穿这件衣裳接任楼主之位吧。”
蓝星宇点头,道:“可师兄你真的不做这楼主了吗?”
“我已经做够了,再做下去就会讨人嫌了,这位子,要换新人了。”
“可我担心我实力低微,难以服众。”
“你实力确实不强,但你锻造之法天下无双,没人敢轻视你的,我也会在你身后暗中助你,而且现在血衣楼兼并了幽冥魔域,我们隐约能够成为魏国的第五大派。你应该充满信心才是。”
这时,血无痕将目光投向温铎,道:“除了这件事,明天还有两件事,要告诉给温少侠。”
“先说第一件吧。”
“明天我师弟就会和白苏苏姑娘成婚了,还请少侠务必赏脸,吃了酒席再走。”
闻言,温铎将目光看向了蓝星宇,他注意到蓝星宇的袖口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得像是情人的眼泪。
窗外忽有喜鹊惊飞,掠过楼外新挂的红绸——那些绸子红得太过鲜艳,像是浸过处子的血。
“苏苏等这一天等了七年。”蓝星宇的声音很轻,轻得能飘进铜灯的火苗里,“她说要穿凤冠霞帔,从正门进,走三百六十五级台阶,我答应过她的,总归是要做到。”
血无痕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扳指上滚了滚,竟被那血玉吸了进去。
温铎的瞳孔微微收缩——这莫非就是传闻中血衣楼秘术——血饲?
他曾听蓝星宇说过,血衣楼还有一样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便是血色传承,不过蓝星宇说那是只有楼主才能知道的秘密,他也不太清楚。
涉及到人家的机密,人家不愿说,温铎虽然好奇,也不好多问。
他继续追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这时,换了蓝星宇开口,“之前答应过给温少侠的冥锻魂术还有血衣剑法,以及一成的分红,这些都会在我继承了楼主之位后,兑现给温少侠的。”
闻言,温铎心中一喜,抱拳施礼道:“如此,那便多谢了。”
第二日的喜宴摆了九百桌。不同的人,目的不尽相同,有的人是为了祝贺新婚,有的人是为了见证新楼主,有的人是为了看老楼主隐退。
血衣楼摆宴向来不用八仙桌。九百张黑檀木案几排成北斗阵,每张案角都钉着青铜镇魂钉。
“这蜜汁倒是甜的很。”青城派的独眼道士撕下条肋排,油光里浮着层幽蓝。
同桌的崆峒长老却将整只熊掌塞进口中,喉结滚动时露出颈侧蜈蚣状刀疤。
厨子剁肉的声音从寅时响到申时,案板上的血水顺着沟槽流进地窖,据说后来酿出的酒都带着铁锈味。
子时三刻,厨子开始分发醒酒汤。
红烛爆出第九朵灯花时,醉醺醺的汉子们撞开了鎏金门。
温铎被挤在人群最前头,腰间玉佩撞上门环,发出碎玉般的清响。
二十七个金丝楠木喜箱堆满回廊,为了防止歹人起心思,每个箱角都挂着铜铃。
“要看新娘子描眉!”有人把酒坛砸在青砖上,琥珀色的液体洒在了青砖上,向着远处流淌,如同夜色中一抹不经意的绮梦。
蓝星宇斜身倚靠于雕龙画凤的床柱旁,举手间,合卺杯中的玉液被他一气呵成地饮尽,酒意微醺间,他道了一声‘好’。
随着众人的闯入,夜风穿堂而过,带来一丝凉意,恰好掀起了白苏苏那繁复华美的红盖头,露出她绝代风华的面容。温铎恰好窥见这一幕,她的样子,脸红得能滴出血。
“诸位想看描眉,那便让他给我描一个。”白苏苏的指尖挑起金漆眉笔,笔尖竟大胆蘸取了蓝星宇刚刚饮尽的杯中残酒,闪烁着诱人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