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楚地飘着细雨,温铎与柳秋白策马行至琼南省苏南府时,青石板路上的苔藓正泛着诡异的幽蓝。
这是殷无常地图上标记的“救苦救难菩萨门”旧址,眼前却只有断壁残垣,门楣上“普渡慈航”的匾额斜挂着,“慈”字被利器劈成两半,露出底下刻着的“杀”字。
“太平教以救死扶伤为名行邪祟之事,这菩萨门倒是直白。”柳秋白收紧斗笠,指尖抚过门框上的刀痕,“看痕迹,是三年前朝廷围剿邪教时留下的。”
温铎按住腰间的天泣剑,剑鞘与潮湿的空气接触,发出细微的嗡鸣。
两人绕过影壁,眼前景象让柳秋白猛地捂住口鼻——庭院中布满锈迹斑斑的刑具,石桌上摆着半瓶“往生散”,瓶身刻着“杀一人,救一人”的偈语。
“在里屋!”温铎嗅到浓重的血腥味,踢开虚掩的木门。
屋内霉味扑鼻,雕花拔步床上躺着一名灰衣男子,胸口插着半截匕首,伤口周围皮肤呈紫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脖颈蔓延。
柳秋白迅速扯开男子衣襟,只见他心口处有个铜钱大小的黑斑,黑斑边缘爬满蛛网状血丝:“是‘七步断肠蛊’,中蛊者七日内五脏溃烂而死,死前却会感觉浑身轻飘飘如登极乐——这毒果然出自菩萨门。”
温铎取出怀中残缺的长生诀残叶,泛黄的纸页在烛光下透出淡青色纹路。
柳秋白逐行扫过古文,忽然停在“毒蛊篇”某处:“‘七步断肠蛊’需以雪蚕、钩吻、人血蜈蚣为引,解法……”
她指尖顿在“忘忧草”三字上,语气骤然凝重,“忘忧草生长在苗疆禁地,需以处子之血浇灌,花开时呈血红色,三日即谢。”
“药王可曾提过这草?”温铎望向窗**雨,苏南府地处平原,绝无可能生长苗疆特有的植物。
柳秋白摇头,目光落在男子腰间的玉佩上——那是块刻着“救苦”二字的令牌。
令牌的边缘缺口与她在太平教地宫见过的钥匙模具吻合:“此人应是菩萨门余孽,或许知道菩萨门的下落。但解毒需要忘忧草,而苗疆……”
“我去。”温铎握紧残叶,“你留在这里护着他,别让三皇子的人抢了先。”
“不行!”柳秋白拽住他袖口,“苗疆蛊术比太平教更阴诡,况且你不懂苗语——”
“别忘了,我有这个。”温铎晃了晃手上的雷火灵珠,珠子在阴雨中泛起微光,“况且殷无常说过,菩萨门的长生诀残叶就藏在苗疆‘血月潭’附近,正好顺路。”
柳秋白还欲争辩,床上男子突然发出呓语,含糊不清地念着:“血月潭……菩萨坐莲……”
她只好取出银针,刺入男子膻中穴延缓毒性,又将解毒药粉调入清水,用汤匙喂他服下。
“早去早回。”她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机关匣子,“这是改良版的‘驱虫香囊’,里面装着道士的朱砂粉,遇到蛊虫就撒出去。”
温铎接过匣子贴身藏好,推门踏入雨中。
苏南府的百姓见他腰间佩剑,纷纷避之不及,唯有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扯住他衣角,递来一束白色小花:“大哥哥,买朵忘忧草吧,能让人忘记烦恼。”
他愣在原地,看着女孩纯真的眼眸,忽然想起柳秋白说过忘忧草“花开血红色”。
刚要开口询问,街角突然冲出几个蒙面色影,手中兵器泛着蓝汪汪的蛊毒光芒——是三皇子的死士!
“活得不耐烦的就来吧!”温铎大喝一声,天泣剑雷光炸裂,将三皇子的死士震退。
死士们却不答话,呈扇形将他包围,其中一人扯下蒙面巾,露出左颊上的金蚕蛊纹身——正是太平教漏网的蛊师!
“三皇子殿下有令,活捉温铎,碎尸万段。”蛊师阴笑,指尖飞出三只血色蜈蚣,“听说你有雷火灵珠,正好给我的‘血蜈蛊’当饲料!”
温铎突然发笑,比寒冬的雪要害冷上几分。
“想杀我,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温铎抽出天泣剑,施展出了疾电风雷,却见蜈蚣在雷光中分裂成六只,每只都拖着长长的毒刺。
他突然想起柳秋白的话,猛地扯开香囊撒出朱砂粉,蜈蚣遇粉发出尖啸,化作黑血落地。
“再见!”他趁蛊师愣神之际,跃上屋檐展开轻功。
苏南府的民居错综复杂,死士们穷追不舍,却在转过三条街后,发现温铎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竹林中。
竹林深处,一座破败的土地庙映入眼帘。
温铎闪身躲入庙中,却见供桌上摆着半块长生诀残叶,叶脉间隐约可见“血月潭”三字。
他刚要触碰,地面突然塌陷,一股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底下竟是个满是骸骨的地牢!
“桀桀,又来一个送死的。”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铎抬头,只见一个身着苗疆服饰的老者倒挂在房梁上,手中握着串着人骨的念珠,“菩萨门的宗旨是救苦救难,小友可愿皈依我佛,早登极乐?”
“你是菩萨门的人?”温铎握紧天泣剑,注意到老者脚踝处缠着与床上男子相同的玉佩。
“老衲正是菩萨门第十八代苦行僧。”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金牙,“你知道菩萨门?”
温铎点头:“知道。”
老者笑道:“既然知道菩萨门的威名,还敢找上门来?”
温铎冷冷地说道:“不是你们逼着我来的吗?”
老者一愣,随后道:“脚长在你身上,你要去往哪里是你的自由,怎么是我们逼你来的?”
温铎道:“猎人为了能够更好的捕捉到自己的猎物,会故意围成一个圈,让猎物往有陷阱的地方跑,你们的策略就是如此吧,费了这么大劲,不就想把我引到你这里来?”
老者哈哈大笑,道:“难怪三皇子说要特别关注你,温少侠不愧是温少侠,一眼就识破了我们的计划。”
温铎不答,目光扫过地牢墙壁上的壁画。
壁画中,一群僧人正将活人推入血月潭,潭水翻涌间升起金色莲花,莲花中央端坐着手持长生诀的菩萨。
“想要长生诀,需先领悟‘杀即救’的真谛。”老者突然出手,念珠上的人骨化作蛊虫扑来,“杀一人,救一人;杀万人,救万万人——这才是长生的真谛!”
“歪理邪说!”温铎挥剑斩落蛊虫,雷火灵珠的光芒照亮老者胸前的刺青——那是三皇子的玄冰令纹样!
“原来你早就投靠了三皇子!”温铎剑势突变,“用长生诀诱惑江湖人,再借他们的手打开血月潭,三皇子给了你什么好处?”
“好处?”老者癫狂大笑,“老衲能借此修成‘杀菩萨’金身。”
老者的念珠爆裂成漫天骨雨,每块碎骨落地即化作蛊虫,在青石板上织成蠕动的黑毯。
温铎足尖点地跃至屋檐,天泣剑划出半圆光弧,雷光所过之处,蛊虫纷纷蜷缩成焦黑的球状物。
他余光瞥见老者胸前的玄冰令刺青,心中大寒——三皇子的魔爪竟已深入苗疆。
“杀一人救一人?”温铎挥剑劈开袭来的骨鞭,“你们不过是三皇子养的狗!”
“狗?”老者甩动袈裟,露出里面绣满的人皮经文,“老衲是菩萨座下的血侍,待血月潭开启之日,便是老衲金身大成之时!”
他抬手掐诀,地牢中爬出的骸骨突然站起,手持锈刀扑向温铎。
温铎施展出“雷动九天”,三道雷柱轰碎骸骨,却见老者趁机欺身而上,指尖刺出三根淬毒银针。
他迅速运起龟息术闭气,银针擦着耳际钉入房梁,激起的绿烟中竟夹杂着太平教的金蚕蛊。
“果然是有陷阱!”温铎闪退至庭院中央,只见三团黑影破墙而入,正是此前在苏南府追杀他的太平教余孽。
为首者甩动袖中血蜈蛊,另外两人则祭出三阴蚀骨剑,剑身上缠绕的蛊虫与老者的骨蛊共鸣,竟在半空织成血色蛛网。
“温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持剑的余孽阴笑,剑势却突然顿住——他看见温铎脖颈间的雷火灵珠正泛起妖异的红光。
“飞龙变,第三重!”温铎低喝出声,周身灵气化作赤鳞巨龙虚影,龙首处燃烧的雷火将雨幕蒸成白雾。
老者的骨蛊触碰到龙鳞瞬间爆体,太平教余孽的血蜈蛊也被高温逼得节节后退。
“这是……上古剑诀?”老者惊恐后退,却被自己的骨鞭缠住脚踝,“你不过是个江湖小辈,怎会……”
“断江!”温铎的剑势比雷声更快,天泣剑裹挟着雷火之力斩出,巨龙虚影的口中同时喷出青蓝火焰。
老者的袈裟首先起火,紧接着骨蛊、人骨念珠、甚至他胸前的玄冰令刺青都在火焰中蜷曲剥落。
“啊!”老者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飞灰前的最后一刻,他指向温铎手中的雷火灵珠,“三皇子不会放过你……血月潭的秘密……”
话音未落,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