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徐淑娘早早起来做了饭。
农村里早晨并不怎么吃粥,下地一会儿就饿了,粥进肚子不过一碗水。
桌上放着一碟子咸菜、麻油拌茄子、大饼,段氏特地给苏鸿德多拿了几张,“多吃点填肚子的。”
“对了,宁宁,你今天还做衣裳不?”徐淑娘调笑问着。昨天那狗啃似的衣裳,家里人可都看见了。
苏幼宁稳住,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饼,“做。”
只要她不尴尬,稳得住,就没有糗事!
“二娘,你就好好看着,我今天一定把那个双面绣给搞明白。”苏幼宁握着拳头,一口把稀饭喝完,起身去搬桌子。
那架势,雄赳赳气昂昂的。
苏幼宁从来没这样出过丑,她哼着小曲,“呵,人还能难倒在一件衣裳上了?”
宝蓝色的布重新绷上了绣棚,外头天光正好,大亮,把角落都照的清清楚楚。
苏幼宁坐在树下,低着头安心绣着。徐淑娘去收拾碗筷了,段氏也过来坐着收拾料子,打算自己做一件简单的衣裳。
杨声给的书上说了要点,第一,线尾要剪齐,从上刺下。然后在上一次的针有二三丝处起针,下针时将线尾压住,用针线戳几处短针,用来线尾藏没。
这样,正反两面都不会露出线头。
昨天苏幼宁就犯了个糊涂,线戳得地方不对,线头藏不进去。
“宁宁,然后呢?”段氏不识字,看着书上的图画看得半懂。
“这样,奶。”苏幼宁立刻拿了块废料子给段氏演示。手下的针按照平时的刺绣法子戳进去,正面看着没啥,反面就难看了,“这个是咱们平时的。可是要衣裳好看,就要两面都有,这样拿针,竖着。”
双面绣需要把针垂直,才能不刺破反面的绣线。
段氏一看就懂,“哟,这个好,这样纳出的鞋底估计能卖不少!”
现在在村里没事,段氏就经常纳些鞋垫和手帕去卖。
双面绣里其余两点:排针和藏尾都不难,苏幼宁和段氏都是农村里做针线活的老手了,绣东西都针脚密密的。
这一次绣棚上的祥云和背面的绿竹都栩栩如生,祥云周围用金线还嵌了一圈。
成了!
且这绿竹用的是画册上的,绣成后衣裳上会有大片。
不知是哪位画家,画风遒劲有力,绿竹不过几笔绘成却极得风骨。
“有个线头。”段氏拉着线,准备让苏幼宁剪了。
她上手一扯,突然一下,这一拉许多线头都冒了出来。整个绿竹上出现了绿色的线,毛毛的,仿佛竹叶长毛了一般。
“这……”段氏楞了一下,破口大笑。
苏幼宁脸都羞红,这两次还尽栽倒在同一个地方!
“威风,过来!”苏幼宁咔擦一下把整块刺绣的料子剪下来。
一大片正好给威风做个衣裳,她迅速把布料周围裹边,然后一缝。只见一个狗狗穿的衣裳就做好了。
威风乖巧地在苏幼宁脚边来回,她一把拽着威风就把衣裳给套了上去。
“哎哟,我的肚子。”段氏笑的前俯后仰“宁宁,你这不浪费,好得很!”
苏幼宁人生大耻——双面绣。
做葡萄米糕、冰糖葡萄各种新奇的玩意,她都一回成功。偏偏在这双头栽倒了两次。
苏幼宁咬着牙,气得抱着膀子不想说话。
外头传来脚步声,谢忱拿着一个编制得密不透风的竹篓子过来,“幼宁,我拿红鲳过来了。”
是谢忱!
苏幼宁手忙脚乱地要藏料子,她晃眼一看,完蛋,威风身上还穿着!
“威风过来!”苏幼宁忙不迭要去脱那衣裳。
不想威风喜欢得紧,一下跑到门口去。
完了。
苏幼宁眼睁睁看着那条傻狗撞在谢忱身上,男人笑眯眯的抚摸着威风的脖后肉,仔细端倪着那衣裳,“好看。”
威风十分得意,在原地转圈圈。
好家伙,自己真是养了一条聪明的狗,苏幼宁的笑容几乎凝固,艰难笑道:“谢大哥,麻烦你拿红鲳过来。”
“不麻烦。”谢忱微笑,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宝蓝色的料子,“我看上面的图案不像是给狗做的,是不是本来打算……”
“给爹的!”苏幼宁脱口而出,“不小心做毁了,所有就拿给威风了。”
“是吗?”
谢忱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苏鸿德要经常下地,可不会用这样的料子,上面的刺绣过于精致,绿竹的话……谢忱倒是记得苏幼宁正好有一件带绿竹的衣裳。
“上面的图案好看。”谢忱夸赞着。
上面的图案看着十分眼熟,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记得这本画册只要了十文钱,幼宁捡到宝贝了。”谢忱本想摸摸她,可段氏还在一边,他恭敬叫道:“段奶奶。”
“你们聊,我去外头转转。”段氏喜闻乐见,笑着拿了个小板凳出去了。
这是怕她在,两个孩子不自在呢!
本来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被段氏这一搞气氛无端暧昧起来。苏幼宁不自在地坐回去,只管低头看画,准备选下一个花样。
“幼宁,我看下这个。”谢忱表情不对。
在书局时,他没有过多关注这画册。现在看着越发眼熟,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尾页上一个褚红色的印章,显然这书是多年就被人收藏的。
谢忱整个人黑了脸。
苏幼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康定容藏。”
别的不说,“康定”二字并非普通人能用。
苏幼宁知晓,当今长公主也只有一位被封了个“靖康”的,其余都是普通封号。
“康”“定”二字本身就有着特殊的含义,能够敢用这两个字当印章的人肯定不一般。而谢忱明显知道些什么。
“幼宁,给你拿书的那个小二长什么样,你还记不记得?”谢忱身上的气息内敛,宛如夜行的刺客。
他流身都充满了杀气。
“怎么了?”苏幼宁紧张起来。
“康定容藏,意思是康定国公府所藏的画卷书册。这本书,是前朝犯了重罪的康定国公府所有的。平民百姓私留者是为重罪。”谢忱看着苏幼宁的眼睛一一说完。
苏幼宁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随手捡漏的一个画册竟然会导致塌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