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本以为，清川先生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谁知……
“你今天上山，怎么没给我带好吃的？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不就是大祸临头了？”清川先生一本正经地说道。
顾婉：“……你信不信我给你两拳？”
“你可以试试。”清川先生毫不在意地拉起鱼竿。
他甩了甩鱼线，顾婉定睛一看，“不是吧？还真有傻鱼上你的钩？”
那条鱼疯狂甩动尾巴，溅了她一脸水，像是不满她说它傻……
“不是，大叔，你认真跟我说，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大祸要临头了？”
顾婉在清川先生身边蹲下。
裴长卿那番话，还有小小的噩梦，总让她心神不宁。
就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谁是你大叔？”清川先生不满地哼了一声，白她一眼，“我一个世外高人，你见面就喊大叔，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你这打扮不就是小区门口下棋的大叔吗？”
要不是现在更担心小小的噩梦成真，或者自己突然出什么事，顾婉真想缠着清川先生，让他露出真容看看。
“别问我了，今天不想说话。”
清川先生把鱼钩上的傻鱼扔回池塘，又把空钩甩进水里。他往石头上一躺，开始闭目养神。
这大叔还傲娇上了？
“裴长卿在哪？我去找他。”顾婉问。
清川先生只当没听见，回答她的是一串鼾声。
顾婉：“……真生气啦？好啦大叔，我保证以后不喊你大叔了。”
“真的？”清川先生眼睛眯开一条缝。
“我保证。”顾婉郑重其事地点头，从包里掏出一袋牛肉干，慢慢撕开吃了一口，“我听说，牙口好的大叔都爱吃这个。”
清川先生鼻子动了动，默默伸手去拿，“你要问什么？”
“你不是大叔，这不适合你这种小年轻吃。”顾婉把牛肉干藏到身后，“我看你牙口也不行，不能吃，小心崩了牙。”
一阵山风吹过。
牛肉干的香辣味从她身后飘出来，勾得人馋虫大动。
清川先生咽了咽口水，“我服了你了！以后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喊我爸、喊我爷爷我都不介意。”
这不明摆着占她便宜吗！
顾婉翻了个白眼：“想得美。”
她把牛肉干递过去，“你先告诉我，我到底有什么大祸？是不是我真的会死？”
反正清川先生和裴长卿都知道她的秘密了，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不是。”清川先生用脚夹着鱼竿，开始大快朵颐，“小小做的那个噩梦，十有八九会成真，不过……”
顾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听到这句“不过”，她又生出一丝希望，“不过什么？”
“不过这件事可以控制，你尽量别让它发生就行了。”
清川先生突然正经起来，顾婉还有点不习惯。
想必刚才他是看出她紧张，故意逗她放松一下。
“还能控制？怎么控制？”
“这得问你自己啊，你来问我干嘛？”清川先生不乐意了，“你就给我这么点牛肉干，就想套我话？天机不可泄露没听过吗？”
看来是不打算说了……
顾婉没好气地抢回牛肉干，“别吃了，看看你最近都胖成什么样了。”
刚开始见清川先生时，还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后来不知是吃多了她带的美食，还是按她想象幻化出来的形象就成了现在这样……总之整个人圆滚滚的，都有小肚子了！
手伸出来，指头也肉乎乎的，哪还有半点高人风范！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清川先生见她转身要走，“顾婉你可想清楚，现在不给我吃，下次你塞我嘴里我都不吃！”
“那别吃了。”
翻脸后的顾婉无情又果断，眨眼就消失在他视线里。
清川先生无奈摇头：“这丫头，脾气说来就来。”
他舔了舔手指，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继续做他的“姜太公钓鱼”。
顾婉很快下了山。
心里半是轻松半是沉重。
轻松的是，清川先生的意思是小小的噩梦不一定会成真，就算有可能发生，也能化险为夷或者提前防备；
沉重的是，噩梦还是有可能发生，说明小小可能真的会有危险。
她急着下山，主要是看时间不早了，得赶紧去周家接小小。
因为昨晚的噩梦，小小一直很不安，要是见她迟迟不来，怕孩子会担心。
反正跟清川先生，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下了山，顾婉回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烟霞山，开车离开了。
……
回到西山别墅，已是傍晚。
穆宇正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等她。
“在等我？”顾婉停好车，还有点喘。
一路开得急，头发有点乱，脸颊泛红。佣人连忙过来停车，穆宇深深看了她一眼：“去哪了？”
“有事。”顾婉言简意赅，“走吧，接儿子。”
她本想自己去接小小，但儿子早上特意交代，要她和“爸爸”一起去接……
“我等了你很久。”穆宇突然说。
顾婉诧异地转身：“所以呢？”
她怀疑穆宇等这么久，是不是想狠狠训她一顿？
谁知穆宇轻咳一声移开目光，掩下眼底的担忧：“我怕你被劫了。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万一打不过，我岂不是亏大了？”
陈铭在一旁憋笑。
老板明明是担心太太，到处找不着人，差点让他们把京都翻个底朝天！
偏偏不肯直说。
瞧这傲娇劲！
“穆宇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顾婉柳眉倒竖，没好气地瞪他：“你是不是天天咒我死？咒我被绑架去当压寨夫人，你好名正言顺接你的白月光进门？”
她今天心情不好，火气有点大。
穆宇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解释。
“白月光”这个话题，怕是永远过不去了，也成了顾婉心里的一根刺。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怎么？被我说中，无话可说了？”顾婉冷笑，作势要走。
却突然被穆宇拦下：“站住！”
他抬手朝她脸上伸来……
顾婉还以为，穆宇是要打她。
她正要一拳挥过去，谁知这男人只是轻轻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好了，走吧。”
语气温柔得不像话，看她的眼神也软得能滴出水来。
“咦——”顾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男人今天吃错药了？！
突然这么温柔，该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顾婉一路戒备，但穆宇只是闭目养神，根本没多看她一眼。
瞧着也不像在盘算什么。
她满心疑惑，眼看快到周家了，才试探着问：“穆宇，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没有，怎么了？”
穆宇睁开眼。许是昨夜没睡好，他眼底泛着红血丝。
顾婉不禁想起张岳说过，穆宇亲手给她做簪子……
她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他手上，隐约能看到几道细小的划痕。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就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穆宇怎会没察觉她的目光？
他本想立刻缩回手，但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索性“若无其事”地将手摊开，“昨晚没睡好。”
“所以眯一会儿，哪里怪了？”
没睡好、以及摊开的带着伤痕的双手……
无一不在暗示顾婉：快问我昨晚干什么去了！
“哦。”顾婉缩了缩脖子，靠回座椅。
穆宇咬牙切齿：“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没睡好？”
他就差直接说：快关心我啊你这个没良心的！
顾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却偏要一本正经地问：“你昨晚做贼去了？”
穆宇：“……”
他们之间，就没法正常交流！
见他头顶冒烟，顾婉心里偷着乐。
“我很担心。”她突然说。
一听这话，穆宇以为她终于要关心他了……连忙坐直身子，故作不在意地傲娇道：“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小小。”
顾婉幽幽叹了口气。
穆宇：“……”
救命，他心口疼！
难受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
顾婉冲他眨眨眼：“本来这事我想自己解决，但你好歹是小小的假爸爸。我觉得该和你商量一下。”
假爸爸？
穆宇又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我就是他亲爸！”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开车的陈铭听着后座两人的对话，笑得合不拢嘴。
老板啊老板，你也有今天！
“什么事，说！”穆宇降下车窗，看了眼窗外的暮色。他还是不看顾婉为好，这女人气死人不偿命。
“我在想，要不要带小小去见见他爷爷。”
顾婉认真地说。
穆宇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要不要带小小去见爷爷。”
顾婉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穆宇关上车窗，不解地问，“你之前不是说，等一切安稳了，再让小小见爷爷和奶奶？”
他早就想让穆老爷子和林佩霞见见可爱的孙子了。
但事关小小的安全，他不能贸然行动，不能让儿子陷入危险！
顾婉也不想让儿子冒险。
“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今天我去烟霞山见了清川先生。”
她把清川先生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穆宇。
“昨晚小小做了噩梦，今天早上一直不安，像是吓坏了。”
顾婉眉头紧锁，“我在想，如果让穆老爷子知道小小是他孙子，一来……穆老爷子会开心。”
“二来，有穆老爷子护着，至少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不敢明着对小小怎样。”
“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顾婉的脸色已经严肃得像结了一层冰，“如果不告诉穆老爷子。”
“不让任何人知道小小的存在，暂时是安全。可小小的存在迟早会被发现。”
她就怕在小小身份公开之前，儿子会遇到危险！
“儿子一天天长大，总不能一直把他关在别墅里，限制他的自由。”
她想让小小像鸟儿一样在天空自由飞翔。
而不是被关在笼子里，失去生气。
上次带小小逛街，他高兴得不得了。
现在小小每天在别墅和周家之间往返，没有同龄玩伴，没有朋友，生活太单调。
“你说得对。”沉默片刻，穆宇缓缓点头。
周怀山亲自教导小小，他们很放心。但小小的生活的确太枯燥，两人都很心疼儿子。
“但这事不能马上决定，你给我几天时间好好想想。”
事关儿子安全，不能有半点马虎！
一向果断利落的穆宇，今天因为儿子的事也犹豫了。
说话间，车已经开进周家侧门。
这会儿，小小正背着顾婉亲手做的小书包，怀里抱着毛绒小熊，“老老实实”站在客厅门口。
他穿着圆领卫衣和背带裤。脸上稚气未脱，抿着嘴的样子却格外沉稳倔强。他抱着可爱的小熊，与一身潮酷装扮形成反差萌。
古今元素碰撞，没有半点违和，只让人觉得可爱爆表……恨不得立刻抱进怀里狠狠揉一把！
周怀山坐在台阶上陪着他，周振霆坐在轮椅上守在一旁。
平时机灵的小小，这会儿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可怜巴巴的，乖得让人心疼。
顾婉冲下车，奔向小小。
看到车来了，刚才还瘪着小嘴的小小，立刻欢天喜地扑进她怀里，“妈妈！”
周怀山和周振霆这才松了口气，“这小子非要等你们来接！不在屋里等、也不让我们送，犟得像头驴。”
“也不知道随谁。”
周怀山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婉和穆宇一眼。
这当爹妈的都是倔脾气，小小有样学样，也倔得不行。
“妈妈，假爸爸，你们怎么才来接我？”
小小一开口，委屈得直掉眼泪，带着哭腔，“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
一听这话，顾婉难受得跟着落泪，“怎么会不要你呢？”
“你个小坏蛋，存心让妈妈难过是不是？”
见妈妈哭了，小小赶紧踮脚给她擦眼泪，然后才抹自己的脸，“我不说了，也不哭了，妈妈也别哭了！”
看到这一幕……
穆宇心里钝痛，揪心！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好他们母子。
从今往后，谁要是敢让他们掉眼泪，他绝对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