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
顾婉一家三口留在周家吃晚饭。
饭后，保姆端来茶点。周振霆看着趴在顾婉怀里一步不肯离开的小小，若有所思道：“今天小小有点反常。”
“他心事重重的，但不愿跟我说。”
“婉婉，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小小昨晚没睡好，一整天精神紧绷，这会儿已经眯着眼快睡着了。
顾婉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穆宇替她回答，说了小小昨晚做噩梦没睡好的事。
“原来是这样。”周怀山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
周振霆皱眉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再过几个月小小就四岁了。难道你们要一直隐瞒他的存在，不让任何人知道？”
“要我说，这事应该让穆老爷子知道。”
“没错。”周怀山也道，“小小身份特殊，如果被有心人知道，肯定会有危险。”
“作为穆家的长孙，他的存在不能瞒着老爷子。”
“只是……”他顿了顿，“现在局势复杂，就怕被人知道小小的存在，也会有危险。”
“外公，舅舅，这正是我和穆宇为难的地方。说与不说都有麻烦！但隐瞒和公开又各有好处。”
见小小睡着了，顾婉这才轻声说道。
“我们也想请外公和舅舅帮我们拿个主意！”
“你们的顾虑我明白。”周怀山沉声道，“但你们要清楚，老爷子还没定继承人。现在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早已波涛汹涌。”
“自从穆宇接手集团核心业务，就已经卷进了权力争斗。”
“就算你们想置身事外，也避不开这场风波。”
他的话，顾婉和穆宇又怎会不知？！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下来。
“其实我觉得，老爷子对穆宇、对婉婉都很好。如果让老爷子知道小小的存在，也不是不可以。”
这时周振霆温和地说，“前提是，你们先探探老爷子的口风。”
顾婉看过去，见周振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顿时明白了：“舅舅的意思是，先试探一下老爷子现在的态度？”
“老爷子肯定会很高兴，巴不得立刻把小小的身份公之于众。这对小小来说，好坏参半难以定论。”
周振霆解释，“如果既能得到老爷子的庇护，又能让老爷子对此保密……”
顾婉恍然大悟！她和穆宇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偷偷带小小去见穆老爷子啊！
或者，把老爷子请到西山别墅，让他知道小小的存在就行。
这事只能暗中进行，不能让旁人知道。
这样一来，不就是既得到老爷子的庇护，又不被他人知晓了吗？
“前提是老爷子愿意保密。”
就在顾婉欣喜激动时，周怀山给她泼了盆冷水，“老爷子早就盼着抱孙子了。”
“要是知道他的孙子都这么大了，肯定恨不得天天抱在怀里，向所有人炫耀。怎么可能甘心跟你们一起保守秘密，把小小藏起来？”
听到这话，顾婉满心的激动欣喜都被浇灭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透心凉。”
“不过你也可以试试。”见她一脸失望，周怀山又道，“先不让老爷子知道小小的存在，就试探一下，他对孙子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态度。”
“反正你最擅长的，不就是虎口拔牙吗？”
这句话又让顾婉燃起了希望。
但她忍不住翻白眼：“外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夸我还是损我呢？”
“夸你。”周怀山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说，“也不知道你这性子随谁！”
“你妈以前哪有你这么闹腾、胆大包天。你爸那怂样，更干不出这种事！怎么就你这么‘与众不同’。”
放眼望去，谁在穆老爷子面前不是恭恭敬敬的？
就这丫头，时不时气哭薛夫人、隔三差五惹恼林佩霞。
甚至还拆过老宅的偏厅，把穆老爷子当普通老头。那老头不仅是她公公，更是商界巨擘！
周怀山轻轻摇头：“惹恼老爷子的事你没少干，也不差这一件了对吧？”
顾婉：“……多谢外公夸赞。”
“我一定把这闹腾精神发扬光大！我明天就去试探老爷子！要是老爷子问谁教我的，我一定说是外公的功劳。”
周怀山手中茶杯一颤：“……你这没良心的，想害死外公啊？”
这个忘恩负义的臭丫头！
顾婉一乐：“这确实是外公的功劳啊！”
谁让他数落她来着！
穆宇闷笑一声，也端起了茶杯。
不过心里却在思索刚才周振霆和周怀山的话。
眼下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正说着，周振霆突然咳嗽了几声，灯光下脸色有些苍白。
顾婉忙把熟睡的小小递给穆宇。
“舅舅我给你看看，怎么又咳嗽了？”
“没事。”周振霆轻轻摆手，“可能是昨晚吹了风，有点感冒。不是什么大问题，别担心了。”
“天色不早了，小小都睡着了！你们早点回去，明天还要去老宅呢！”
“舅舅，什么大问题小问题的！你自己的身体情况你不清楚吗？就算只是咳嗽两声，对我来说也是大问题！”
不容他拒绝，顾婉在一旁坐下，开始给他把脉。
“嗯，确实是着凉了。”
顾婉换了只手，确认周振霆没什么大碍后，才轻轻松了口气。
周振霆是她的长辈，但只比她大七八岁。
所以两人相处起来没什么明显的长幼之分。顾婉板着脸训他：“舅舅，你这身体自己都不上心吗？还好只是感冒，要是再严重些，不是又要卧床休息了？”
“你说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这么让人不放心呢？”
“你要是再不养好身体，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找个舅妈？！”
话音刚落，保姆急匆匆进来通报：“顾小姐，有贵客要见您！”
“贵客？”顾婉轻轻蹙眉，“这都几点了？深更半夜的，就算有贵客要见我，也该在别墅等着，怎么会来周家找我？”
“是谁？”
顾婉原本以为是裴长卿来了。
但转念一想，周家的佣人并不认识裴长卿，怎么会称他为"贵客"？
顾婉还没开口，就听周怀山道："既然是贵客，还不快请进来？这深更半夜的，让客人在门外吹冷风？"
"这是我们周家的待客之道吗？"
"是，老爷。"
这时周振霆也道："既然是来找婉婉的，我们还是先回避吧。"
"没关系！舅舅你们先坐着，我出去看看是谁。"
顾婉怕来人吵醒小小，也知道周怀山和周振霆不喜欢见外人，便起身准备出去。
外面起了风，带着几分凉意。
顾婉刚走到门口，佣人就领着"贵客"进来了。这位客人戴着宽檐帽和面纱，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但身形一看就是个女人。
顾婉蹙眉。
她还没开口，"贵客"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嫂，你让我好等！"
穆琳取下面纱和帽子。
"琳琳？你怎么来了？"顾婉吃了一惊，"你打扮得这么神秘做什么？"
"我今天偷偷从玉露轩溜出来的。"穆琳警惕地四下张望，拉着顾婉的手就往客厅走，"大嫂，我有事跟你说，咱们进去说。"
看着她反客为主、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顾婉只觉得好笑。
进了客厅，穆琳才发现里面还坐着好几个人。
穆宇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小、上座的周怀山，右边轮椅上坐着周振霆......
看到周振霆时，穆琳的眼睛顿时直了。
"琳琳，你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顾婉问道。
穆琳没有回答，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顾婉好奇地走到她面前，只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振霆看......她轻轻蹙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琳琳？"
"怎么了这是，见鬼了？"
穆琳没有回答，只是把她的手拉下来。
目光仍然直勾勾地看着周振霆，没有收回。
这模样让顾婉更加好奇了。
没见过坐轮椅的人吗？
"你怎么了？发呆呢？"顾婉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穆琳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看着她："大嫂，这位是？"
"这是我舅舅，周振霆。"顾婉挑眉问道，"怎么了？"
"没，就是觉得他好像一个人......"穆琳挠了挠头。
周振霆温和地点点头："穆小姐。"
周怀山也起身向她致意："穆小姐。"
"周爷爷不用这么客气。"穆琳笑着，后退两步坐下。没有理会穆宇，仍然好奇地看着周振霆，"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周二爷？"
"传说中？"这个形容词让周振霆脸上的笑意加深，"不知穆小姐是听谁说的传闻？"
"我忘了。"穆琳摇了摇头。
她仔细回想。
好像是她的闺蜜们经常在她耳边八卦，说周家的周二爷是京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当初顾婉的母亲也是京都有名的第一美人。
总之，周家出美人。
美女、美男都是如此。
可惜的是，这位周二爷自幼身体不好，所以深居简出。几乎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所以穆琳有些印象。
现在一看......
这位周二爷虽然比她长一辈，但长相俊美、气质温润。
虽然坐着轮椅行动不便，但这张脸、这周身的气质，足以让人沉醉。
他就像一汪温泉。
在凛冽寒冬，能给人带去温暖。
哪怕溺毙其中，也甘之如饴。
穆琳的目光染上了几分痴迷。周振霆仍温和地笑了笑："传闻不敢当。我不过是身体不好，很少出门，才传出那些神秘传闻罢了。"
顾婉喝了口茶。
"琳琳，你还没说找我到底什么事呢？"她转头看着穆琳，"怎么找到周家来了？是不是真有急事？"
穆琳连忙收回目光。
既然把顾婉这个嫂嫂当做亲姐姐，那她的外公自然也是自己的外公。
她的舅舅，也是自己的舅舅！
穆琳道："当然有重要的事！我傍晚就在别墅等你了，但你一直没回来。佣人说你和大哥来周家接小小，我等不及就来找你了。"
"再晚点，玉露轩就要锁门了！"
说着，她看了周怀山和周振霆一眼。
"虽然这件事很重要。但外公和舅舅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
这丫头倒是个自来熟。
一声"外公"、"舅舅"，喊得比顾婉还亲热！
周怀山忙摆手："穆小姐，老朽可不敢当。"
他站起身："既然你们有话要说，我这个老头子就先回避了。"
周振霆本也想离开，却被穆琳叫住："舅舅你可以留下！咱们都是年轻人，没什么好回避的。"
刚走到门口的周怀山："......"
扎心了！
就因为他是老头子，穆小姐就不挽留他？
罢了罢了，年轻人的事，他插不上嘴喽！
周怀山背着双手走进了夜色中。
周振霆只好留下，耐心听穆琳说话。
"大嫂是这样的。昨晚我不是去跟父亲告状，说包秘书那个小贱人想陷害我、拉我下水吗？"
穆琳一开口就是噼里啪啦一顿倾诉。
"包秘书虽然被训了一顿，但还是不肯交代幕后主使是谁。"
"我那个气啊！就缠着父亲，非要他给我个交代。"
顾婉汗颜："然后呢？"
"然后父亲又训了包秘书一顿！你知道那小贱人说什么吗？"
穆琳气愤地攥紧双手，小脸气得鼓鼓的。
顾婉被勾起好奇心："说什么？"
"她居然说，没人指使她！她就是单纯嫉妒母亲，觉得我最傻、最好骗，才这么做的！"
穆琳气得拍了下桌子，茶杯"哐当"一声。
穆宇怀里的小小被惊了一下，他连忙抱紧儿子。
他不悦地扫了她一眼。
那眼神分明是在责怪她。
穆宇心想，妹妹这么大了，犯了错可以教训一顿。
他好不容易能抱着儿子，要是被吵醒，儿子只会要妈妈不要他......
儿子不能被吵醒！
——穆总好卑微。
穆琳吐了吐舌头，忙收回手压低声音："大嫂，你知道父亲怎么处置包秘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