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集团总部的高层晨会，穆宇满心期待地驱车返回了西山别墅。
他心想，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心思，花了那么多钱，搜罗了全城最顶级的奢侈品送给顾婉当惊喜。
回到别墅，怎么着也该享受到“笑脸相迎、关切询问”的热情待遇吧？
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个久违的拥抱，甚至……
哪知他迈步走进别墅大门，里面却静悄悄一片，安静得有些反常。
顾婉并不在一楼的客厅。
他又快步上楼，去了主卧室套房。早上他离开时还堆满客厅的那些奢侈品包装箱和礼盒，已经被秋菊整理好，分门别类地收进衣帽间和首饰柜里了。
主卧套房也寂静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秋菊？”
穆宇皱眉，扬声喊道，“夫人呢？”
“在卧室里呢。”
秋菊闻声从旁边的起居室出来，伸手指了指紧闭的主卧房门，压低声音回道，“夫人早起就没什么精神，用过早餐后便又回房里躺下了。先生，您进去瞧瞧夫人吧，她好像心情不太好。”
“没精神？”
穆宇还有些意外，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印象里，顾婉永远都是一副精力充沛、活力满满、甚至有点“张牙舞爪”的样子，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没精神”……
昨晚她不是睡得挺香挺沉的吗？！踹他的时候腿劲儿可不小！
穆宇满腹狐疑，轻轻推开主卧的门走了进去。
果然看见顾婉恹恹地、无精打采地躺在窗边的沙发上，身上随意搭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见他进来，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神游天外。
穆宇走近，在榻边坐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体温正常啊？没发烧啊？
怎么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蔫儿了吧唧的？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疑惑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这时，顾婉才仿佛被他的声音惊醒，缓缓地回过神来。她幽幽地瞥了穆宇一眼，眼神空洞又带着点哀怨，连带着语气也幽幽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穆宇，我问你个问题。”
“你问。”穆宇坐直了些，准备认真倾听。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死了，”顾婉的脸色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幽怨，“你会好好疼小小，把他抚养长大吗？”
穆宇眉头下意识皱起。
没等他回答，顾婉又继续幽幽地问道，像是在交代遗言：“你会娶续弦吗？还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吗？”
她越说越离谱，语气也越来越激动：“老话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到时候你会不会虐待我儿子？会不会把他扔到一边不管不顾？”
穆宇的眉头彻底拧成了一个结：“……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然后自己脑补了这么一大出狗血伦理剧，是又想找茬跟他吵架吗？
他皱眉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顾婉一连串的指控给堵了回去。
顾婉见他皱眉不语，顿时冷笑一声，一把用力推开他还放在她额头的手：“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恨我入骨！巴不得我能早死早超生……”
“不！你怕是恨不得我永远不能超生！希望我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你是穆氏集团的继承人，是高高在上的总裁！就算我死了，就算你有小小这个儿子，你怎么可能会甘心守着一个死人过一辈子？！”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你肯定会娶续弦！会找情妇！会包养小明星！然后再生一窝的孩子！”
说着说着，顾婉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控诉：“然后我可怜的儿子，就会被你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被你的那些女人折磨虐待！被你的那些孩子鄙夷嘲笑，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穆宇：“……”
他简直无语凝噎，太阳穴突突直跳，“顾婉！你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大清早的，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秋菊！”
他突然转头，冲着门外抬高声音喊道。
秋菊立刻推门进来，恭敬地询问：“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你家夫人，早上起来是不是吃火药了？”穆宇没好气地问。
秋菊被问得一头雾水，茫然地摇头：“没有啊先生……夫人早餐只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半个煎蛋……”
“没吃火药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昨晚还好好的，今天我也没招惹她啊！”穆宇觉得简直不可理喻，“你来问问你家夫人，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说到这里，穆宇忍不住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一件类似的事。
前些日子，顾婉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梦到他出轨养了外室。
第二天一大早就跟他大吵一架，骂他是负心汉、渣男、狗男人，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百口莫辩！
穆宇当时就觉得委屈极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眼下这情形，莫非又是昨晚梦到什么离谱的剧情了？！
看着气鼓鼓、眼泪汪汪的顾婉，以及一脸无奈、快要抓狂的穆宇，秋菊站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秋菊，你先出去吧。”顾婉却突然轻声说道，语气平静了一些。
秋菊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顾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看着穆宇，语气认真了几分：“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而已。穆宇，我真的只是打个比方，想问问你的真实想法和打算。”
“打个比方？你那叫问我的想法？你那分明是指着鼻子在骂我！”穆宇简直要气笑了，忍不住扶额。
她刚才那架势，就差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好吧，我承认我刚才的态度是有点过激了，情绪没收住。”顾婉抿了抿唇，算是变相地道了个歉。
但她随即又抬起头，眼神无比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穆宇，我实话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最放不下的人，就是我儿子小小。”
她深呼吸一口，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不在了。”
“我希望，你能看在父子情分上，照顾好小小，把他健康平安地抚养长大。”
许是怕穆宇不情愿或者敷衍了事，她的态度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恳求：“因为，小小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
顾婉补充道，语气笃定：“这一点，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正式、如此一本正经地，亲口对穆宇承认——小小是他穆宇的亲生儿子。
穆宇心里猛地一震，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激动和喜悦填满！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亲口承认了！
然而，这股激动过后，迅速被更深的担忧所取代。
他再次伸出手，不是探额头，而是轻轻捧住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眉头紧锁：“顾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尽说这些胡话？”
他指的，是顾婉反复提及的“如果她死了”这种不吉利的话……
“你是不是身体哪里真的不舒服？还是心理压力太大了？我立刻吩咐陈铭联系最好的私人医疗团队过来给你做个全面的检查和心理疏导！”
他看着她苍白而带着哀怨的脸，心里那股因她“最在乎的人是儿子”而冒出的酸溜溜的醋意，也被强烈的担忧所覆盖。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想发作，但又无端地心疼她这副样子，最终还是耐着性子，放柔了声音看着她。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有没有问题我自己会诊断，不需要劳师动众请什么医疗团队。”顾婉恹恹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又无力地趴回了沙发上，声音闷闷的，“我只是……只是突然有些感慨，有感而发罢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郑重地向你保证！”穆宇见她神色依旧萎靡不振，以为她还在纠结和担心这件事，只好顺着她的话，给出她想要的承诺，试图让她安心。
“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不在了，我穆宇一定竭尽全力照顾好小小！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娶什么续弦！更不会和别的女人生什么孩子！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小小一根头发！这样可以了吗？”
他无奈地摇头叹气。
秋明说得果然没错！
女人家，就是喜欢胡思乱想！脑子里整天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好端端的想这些不吉利的问题，不是平白给自己找不痛快，也给别人添堵吗？！
听到穆宇这番郑重其事的保证，顾婉心里稍微安心了一些，但那股沉重的、仿佛巨石压在心口的难受感，却丝毫没有减轻。
她从未想到，自己会有面临这种事情的一天……
哪怕裴长卿再三安慰她，说他与清川先生一定会尽全力找到解决的办法。
可他也明确说了，这是维系不同时空平衡的基本法则，任何人都不能例外，无法违背。
她又怎么可能，会成为那个唯一的、幸运的例外呢？！
顾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悲观地觉得，自己恐怕很快就要“消失”、就要“死”了。
见她仍然像一只被霜彻底打蔫了的茄子，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穆宇想了想，换了个话题，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我早上让人送来的那些东西，你还喜欢吗？”
“还好吧。”顾婉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兴致缺缺。
这女人，看来今天是真的情绪低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连疯狂购物都无法吸引她了？
“那你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去哪里散散心？我下午推掉所有会议，陪你去逛街？去拍卖会？或者出国兜一圈？”穆宇继续提议，拿出了最大的耐心。
张岳说了，治疗女人不开心、情绪低落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让她尽情地挥霍、疯狂地买东西！用购物和消费来释放压力！
可惜，顾婉显然也没多大兴趣，头也不抬，声音依旧懒洋洋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买，哪里也不想去。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她需要时间，需要独处的空间，来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努力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并做好最坏的打算。
对她来说，裴长卿带来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太具有冲击力了。
“那好吧，”穆宇见她确实需要静一静，便站起身，“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亲自去周家老宅接小小回来。”
他心想，顾婉最在意、最宝贝的人就是儿子小小，看到活泼可爱的儿子，她的心情应该会好转一些吧？应该能暂时忘记这些莫名其妙的烦恼吧？
于是，穆宇怀揣着让妻子开心的期待，亲自开车出了门。
谁知，他满心期待和打算出门，却是一脸震怒、周身散发着骇人低气压地回来！
人还没走进主别墅的大门，穆宇那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冰冷彻骨的声音已经如同炸雷般传了进来，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
“顾婉！你给我出来！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