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了刃的刀被砍断,黎明破晓之际,拉弦如满月。
残喘的士兵,瘸了腿的阿叔,断了手的军士,战死两个儿子,干脆爬上城墙跟敌军拼命的老妇人,街头卖馄饨的老夫妻,开点心铺的老爷子,城北杀猪的屠户,城南挑担子的少年...
他们有的人从来没有摸过长刀,却生涩地挥动手腕,为了襄城一战。这些人的目光如炬,始终相信着南朝不会背弃他们,一定会来的。
第三日酉时。
徐芷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檀儿双眼红的跟兔子般,正盯着她看。
“王妃,您醒了!”檀儿赶紧递了一碗水,小心扶起徐芷喂了过去。
徐芷脑子一阵阵嗡鸣不断:“我睡了多久?”
檀儿用满是灰土的袖子用力抹了把脸,花猫儿似的哽咽道:“您都昏了三个时辰了,大夫说您肩上的伤口越发的严重,您还是好好养着吧,别在操劳了。”
徐芷轻咳两声,伸手按了按肩口,“无事,你别听大夫危言耸听,都是瞎说的。”
“王妃...”檀儿声音有些颤抖:“大军真的会赶来吗?”
徐芷知道谎言撑不过明日天,所有人的希望都会在明日被碾得粉碎。不确定京都当下情形,更不知道明日大军是否会到。
但她不能倒下,襄城不能丢。
手紧紧按在心脏跳动之处,眯起眸子,声音极轻却坚定:“会。”
“王妃,檀儿真觉得您跟以前不一样了..”
徐芷抬了一眼,瞧着檀儿支支吾吾地模样,笑道:“有话就说,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以前虽然主子心气高,一个不高兴就打骂下人,现在的您为了江山社稷抛去性命也要保护百姓,夫人泉下有知也是欣喜的。”檀儿说着声音哽咽,带着哭腔,“但檀儿此时竟希望您这时能自私一点...夫人交代檀儿,此生定要好好侍奉您,可先如今...”
徐芷叹了口气,捏了捏檀儿发红的小脸,随后抱住她,“檀儿,你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我早已把你当做亲人一般,如是城破了,我便让李侍卫护送你离开。”
“不!檀儿死都不会离开您的!”
徐芷垂眸,不再多言,这半年的光景,实在是太清楚这丫头的脾性,内里比谁都倔。
第四日兵临城下,士兵们仍在顽强抵抗,匈奴军攻城愈演愈烈。
天空忽现一片鱼肚白。
天边马蹄声震耳欲聋,一线曙光照进了深渊。
援军归来!
这些天徐芷紧绷的铉松懈下来,病来如山倒,高热不退,时不时的梦魇。
援军的到来无隅是天降甘霖,以萧焰为首的南军气势如虹,打得匈奴节节败退,逼得最后匈奴呈上降书,这一消息传至京都,喜悦之余更多的是令人大为震惊,没想到燕王妃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带领众将士死守边关。
徐建章对于皇上刻意的褒奖,声称徐爱卿当真教养了一个好女儿,徐建章皮笑肉不笑的领旨谢恩,徐川拳头紧握,十指咔咔作响,本以为就一个脓包,死了也罢,没想到关键时刻问题居然出在自家人身上。
这一切躺在床上的人并未知晓,要不是她带领众人拼死守住襄城,恐怕此时背后的十几座城池尽失。
夜里一盆盆血水往外端,徐芷肩伤太过于严重,还不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往外渗血,救治的大夫不知道她体内之毒,得要用凤尾草混合方能有效,一拖便是好几日。
整晚宿病,徐芷今日精神倒是意外的好,援军解了襄城的燃眉之急,这些日子滞闷的胸口似乎都豁然舒坦了,那些不适也随着一场淋漓的热散了出去。
得知此行是萧焰带军,还需清理逆贼一事,徐芷低着头,吩咐檀儿给她梳妆,凌千户是因她而死,这乃朝廷命官,自是要请罪的。
萧焰昨晚因政务直到半夜,今有些起晚了,也无人敢打扰。
在案塌边有一男子正低头剥桔子,金红的薄皮掀开得如同莲花,指尖小心搓去那桔衣上的白色细绒,便显得更加剔透如红玉莹莹。待瓣瓣如此后,方才轻轻抬头,余光落在身后。
男子正是萧焰在徐府掳来的,命唤楚和,自那次在院子里自缢被萧焰救下后,就没了记忆,就如同痴傻一般,萧焰终是不忍,就留他在身边做个仆人。
萧焰已经换好了军服,正慢条斯理地束着腰带,见楚和往他这边看,干脆招手道:“阿和过来,帮我。”
楚和稍迟疑一瞬,将手中桔子放下仍是听话凑了过去。
萧焰正摆弄着腰带,说来倒是不难束,楚和半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遮住眸色深浅,从萧焰手里接过腰带为他扎好。
“王爷,燕王妃求见。”门外传来侍卫禀报。
来了好些日子,除了收拾匈奴俘虏之外,诸事缠身,那日也是匆匆看了一眼,还未好好与她一同说话。
萧焰姗姗来迟,徐芷已在前厅等着。
见萧焰一到,徐芷撑着身子立即跪下请罪:“凌千户虽是李侍卫所杀,但是得了我的授意,还请王爷降罪。”
“皇嫂,你这是何意。”萧焰赶忙扶起,又继续说:“李旦都跟我说了,是凌千户背弃朝堂在前,身为朝堂命官居然敢弃城而逃,这等无耻之辈杀他真是便宜他了。”
“京中形势如何?”徐芷咳了两声,缓声问道。
既然能在约定的时日感到,想必京中已然平息。
“匈奴人乔装混入京中,不知作何拿到入宫令牌,居然行刺皇上,幸得先皇庇佑方才无事,当时城外又有大批打着匈奴旗号的人在犯上作乱,报信之人事先偷取了皇上的印章,这才导致二哥带兵赶回京都。”萧焰话一顿,转而有说:“皇嫂你别伤心,皇兄他这是有事抽不开身,这才...”
徐芷沉默良久,恍然抬头:“何日回京?”
“...三日后。”
徐芷让人备了车马,想着趁着天色尚早出趟城去。
襄城守住了,逃避了许久竟在这几日想通了,那里本是无路进出,但被那些刺客偏偏开出一条路。
马车撵过,原本荒草丛生现已被压得和混泥地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