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近日村里发生了件怪事,好些新加入村子的人都离奇失踪了。”村长娓娓道来,皱纹交错的面庞上透着愁容,“这些人不少都是从西边逃难来的,以年富力强的男子为主,大多携家带口。村里正值用人之际,就专门在村中划出了一块区域收留了他们,却不曾想发生了这种事。”
“村里还会接纳外面的人?”风修有些好奇地开口。
“事实上,我们安澜村原本就是各方流民群聚而形成的村落,”赵虎臣在一旁解释道,“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流离失所的浪族,我们因为各种原因来到了在这里,并在村长带领下开拓新的家园,最终大家在村子里安顿下来。”
浪族是原荒大陆上一个通用的称谓。数百年前,大陆的边缘地带相继出现了传送门,原住民发现这些传送门连通着不同的异世界。谁也不知道这些传送门是如何形成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陆续有异世界的人通过传送门来到这片大陆,他们有些是因为躲避战乱、也有些则是为了探索新世界。随着大陆上异世界的外乡人数量越发庞大,他们开始拥有统一的称谓——浪族,为了区分,原荒大陆的原住民则被称为原族。
约莫三十余年前,因为某些世人不可知的缘由,大陆上的传送门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仅存的传送门也被三大族严格管控起来。因为无法回归故土,不少浪族人只得在这个世界上扎根下来,繁衍生息,时至如今这片大陆之上浪族的人口数量隐隐已然超越原族,成为全大陆范围内不容小觑的群体。
直到三年前,消失已久的传送门又接连出现,和各个异世界的通道再度开启,因此大陆上又出现了不少新面孔,原荒大陆也迈入了新的繁荣阶段。然而好景不长,大约一年前的某个夜晚,即便身处大陆上最偏僻的角落,人们都感受到了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宛如大地的哀鸣般持续了数个昼夜。自此以后,大陆上的传送门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谙熟大陆地理结构的原族术士们也渐渐发现了一个令世人恐慌的真相——这个世界的灵脉似乎枯寂了。天地间的灵气越发稀薄,而各地的农作物也开始颗粒无收、花草枯萎。三大族自此隐世不出,大陆上则流民四起、饿殍遍地。
“这里的村民有的原本生活在各地的村落中,这些村落大多以种植为业,却在一夜之间走向了颓败。还有一些人原本生活在城里,天地剧变后却因为普通浪族的身份,被城里的原族统治者们赶了出来,不得不四处漂流,居无定所。”说着赵虎臣的目光也冷厉了起来。
“但殊不知,当今大陆上最繁华的城市就曾是几代浪族们呕心沥血建造而成的,它原本应该是全天下浪族的庇护所,可如今他们却率先对普通浪族关上了大门。”
陆远兆和马伯超等护卫队成员一时都有些黯然,赵虎臣面色如常地继续介绍。
“最初这座村子也是个濒临破败的小村落,男人都跑了,把女人和小孩留在这等死。后来村长带着一群人经过这里,决定在破败之上重建,把这里打造成流民的庇护地,并把重建的村子取名为安澜村,即安定波澜、祈愿太平之意。之后这里的人越聚越多,村子也不断扩大,逐渐形成了你现在所看到的规模。”
风修听得心头凛然,不禁对村长生出崇敬之意。
“若是能寻回记忆,了却未竟之事,在此地定居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回味着安澜村的种种,风修一时间心绪起伏,又对未来愈发感到迷茫。
“言归正传,大约半月前,有一群流民从西边来,他们与其说是逃难反而更像是在避祸,刚到村子就急着见我,恳求村里能收留他们,”夜里的风有些春寒,村长轻咳一声,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毛皮大氅,仰头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那神情就像是有什么在追逐着他们,即便是几个身形颇为强健的汉子也是面如土色。当时未曾多想,只是先将他们安顿下来。”
“然而等第二日护卫队日常巡逻的时候,却发现那波流民中有人如同疯癫般,见着人就咬。后来费了一番周折,护卫队的人才将其控制,据他妻子说是在路上受惊得了失心疯,当时还请了钟余道人给他号脉。”村长把目光投向席间的素衣道士。
“当时那人确有些躁狂症状,但贫道一时也没看出他的身体上有什么异常,就给他施了安神咒,让他先沉沉睡去。”钟余道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颔首补充道。
“谁知当晚此人就失了踪迹。”道士话音刚落,村长接着讲述,“那晚恰巧附近人家有人出来解手,据称当时看到有人开门出来,隐约间还听到有脚步匆匆往村外去的动静,不过当时也不曾在意。”
“直到翌日清晨,那户人家的妻子哭喊起来,说是他男人不见了,那会大伙在村里寻了一圈也没寻到人,护卫队还去附近的村外找了,只寻得些许往西边去的脚印,后来那人也再也未曾出现过。”村长顿了顿,眉头蹙起,“除了有人失踪外,当天倒没有其他异样。当时我们还以为那人或许只是自己跑了。但不曾想隔天晚上,又有人失踪了,而且失踪的还不止一人。”
“不得已,我们安排了护卫队成员轮流对那块区域值夜,值夜的那几日却不曾出现失踪或其他异常的情况。”说到这里,村长压低了声音,“就这样连续值了几夜,期间再无异常出现。但队里被安排负责值守的成员开始有了情绪。”
“为此队里还针对这件事激烈讨论了一番,有的人认为失踪的人是自己抛妻弃子跑了,甚至有人认为根本没有必要专门会一群尚且素不相识的流民守夜。”一旁的赵虎臣开口了,似乎是觉得有些话由村长说出来并不合适。
村长摇摇头,“只要加入了安澜村,就是我们的一份子,没有亲疏贵贱之分。”
“不过考虑到失踪案没有再发生,也顾及到大家的情绪,我们也降低了值夜的频率,不再整晚地盯梢了。”赵虎臣轻叹口气,“未曾想,那之后的第二晚,当晚第二批值夜的人员刚就位,就听到有人传来惊呼声。”
“又有人失踪了,还是趁了值夜的空隙?”风修猜测道。
赵虎臣微微颔首:“我们开始意识到情况极不寻常,要么是有人在外面始终盯着,弄清了护卫队值夜的频率,趁着间隙进来抓人。要么是……”
赵虎臣顿了顿,神色越发的严肃。
“要么是失踪的人一整晚都在关注护卫队的一举一动,抓住机会自己逃跑了。”
风修有些错愕,若是这种情形,那恐怕便不能称之为失踪了吧。
注意到男子的表情,赵虎臣知道他也意识到了诡异之处,“事实上那几次失踪的当晚,完全没有发现有人进村的痕迹,我想即便是三大族的资深术士,也做不到完全不留痕迹地行动吧。”
“为了验证我们的猜测,我们又请来了钟余道人帮忙,在第一波队员换班后,我们便躲在暗处紧盯村里的异动。结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其中一间屋子的房门打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四下张望后便往出村的方向去了。”
“之后我们跟了一路,最终在西村口外将其制伏。我们好几个人将他摁在地上,看清了他的面庞。”赵虎臣侧过头看向男子,他锐利的冷眸看得风修有些不自在,“只见那人嘴大张着,双眸通红死死盯着前方,眼角还透着血雾。他没穿鞋子,光着脚拼命地挣扎,也不管脚底已经被地上的荆棘刺得鲜血淋漓,在深夜里那人看着不像个人类,反而更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戾兽。”
“什么?!”一旁的陆远兆惊呼出声,因为各自的职责不同,他也是头一遭听说这些隐秘,“不是说只有动物才会被戾气控制吗?这人岂不是和戾兽一样的症状……”
他想到白日里受的伤,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惧。
“症状还是有些区别的,戾兽一般是被戾气侵蚀到五脏六腑和大脑,最终连着身体和心智一块都被腐化了,进而变成了嗜血的怪物。但经过我们的监测,这个人到了白天就会恢复正常,其他身体部位也没有被戾气侵蚀的迹象,戾气好似平常只蛰伏在双眼的位置,到了夜晚的特定时间才会激发出来。”钟余道人解释道,“根据贫道过去数月的研究,人类的身体对于戾气似乎有天生的排斥性,简而言之或许会沾染上些许但时间久了会自己消散。但戾气一旦沾上动物体表便会如附骨之蛆不断侵蚀其躯体,而从普通动物最终转变成戾兽的契机则是其大脑被戾气完全腐化。”
“他这种特殊情况,该怎么形容呢,与其说是被戾气侵染,不如说……”钟余道人组织着措辞,思忖着用一个更贴切的词来描述,很快他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不如说是被人下了咒。”
除了村长和赵虎臣毫无波澜,在座的其余人都明显有些发愣,清晰浮现在脸上的困惑也说明道长的答案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道长你是说戾气还能被人为操控,甚至用来施咒?”沉默半晌,马伯超打破了这桌宴席上的沉寂,他不解地发问,“虽然我也不清楚戾气的本质究竟为何物,但据我们一直以来的接触和观察,它似乎是一种天然形成的能量。若是有人能操控这种能量,那岂不是——”
马伯超没有再说下去,他只觉喉咙口有些干涩,便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光是一头戾兽的战力就能与高阶武者平分秋色,若是有人能操控戾气,那此人的实力恐怕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了。
钟余道长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戾气的实质是什么,只知道它是顺着地脉渗透到大陆各处的。其中的隐秘恐怕只有那三大族和那座城的人才知晓了。”
“我猜测或许通过某种手段可以利用戾气作祟,比如某种仪式或者法器。”道长略一沉吟,“这很有可能是那些人逃难而来的原因,之后我们也对他们做过调查。他们都说是因为原本住的村子被毁不得不逃难,但是问及村子被毁的经过时却无人能答出,且一致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就像是村子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了。”
“失忆?”风修喃喃道,这和他的遭遇有些相似。但这些人只是缺失了一部分的记忆,可他却连过往的一切都记不起来,不知所从来,亦不知何所去。唯一还记得的只有他的名字和一套完整的风魔二十四式刀法,这刀法宛如刻在他灵魂里般深刻。
“有可能是失忆,也有可能事情发生的时候这些人都处在睡梦中,他们都没有村子毁灭那晚的印象,只记得自己那晚睡得很沉,一觉醒来整个村子便化作了废墟,但所有人都毫发无损。”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种怪力乱神的手段听起来就非常人所能为之。
“这一桩诡事,再结合近日里不断有目击到戾兽频繁出没、甚至成群结队出现的情报。”许久不曾开口的村长面沉似水,“这两件事都指向了同一个方位,让我们不得不怀疑有什么联系。”
想到了白日里的遭遇,陆远兆和马伯超对视一眼,神色都颇为凝重。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若是其中隐藏着有什么大阴谋,恐怕最近的安澜村会首当其冲。”尽管村长的语气平淡,却让众人心头一紧,仿佛被勒住脖子般呼吸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