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泉。
清泉无波，静谧怡人。
银白的沙滩在晨光照耀之下，好似星星点点的银屑一般。
沙滩上三人或坐或立，其中一男子白衣飘然，面色淡漠，不辨悲喜。身后依着一个身着素白纱裙，模样秀美端庄的女子，柳眉修长，唇红齿白，小脸儿白皙粉嫩，分外可人。
这两人之前却是半躺着一个浑身不着一物的女子，体态丰腴，多见有致，黛眉杏目，小巧挺直的鼻子，却也平添了几分活波的生气，唇色艳丽，自带三分笑意，却也福相天生，自然多姿。
雨妙音微微愣了一下，被楚焕信手捏着下巴，到底还是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只不过楚焕似乎也没有放手的意思，四目相对之间，雨妙音一时倒是显得娇怯许多。
“....................我问你话，你别装作哑巴。”
眼见着雨妙音目光躲闪，楚焕却是皱着眉头逼问道。
“啊？？”
雨妙音闻言，轻疑了一句，声色还真是如其名一般，脆生生的，多有悦耳之感。
楚焕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一句话说两遍，到底还是让人平白的有些火气。
“你是叫雨妙音吗？为什么会在月牙泉里？”
“............................楚焕？”
雨妙音听着楚焕的问话，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却是看着楚焕尤且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话语落下，楚焕简单的点了点头，等着雨妙音的回答。
雨妙音直到这个时候，似乎才清醒过来，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一时却是微微愣了一下。
楚焕歪着脑袋，追着看了看雨妙音的脸色，李雅却是急急忙忙的引动气劲，给雨妙音做了一件黑色的小长袍。
也不见什么装饰纹理，单单只是一件黑色的长袍，也没有什么小衣一类的。
李雅就这么给雨妙音将这长袍穿上，还悄悄的看了看楚焕的反应。
没想到还真是看到楚焕皱着眉头，一时却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早知道你这人没个正经，没想到你还真想要她！”
楚焕闻言，一时倒是皱着眉头看了看李雅，伸手示意李雅安静下来，隐约之间似乎感觉了四周的气息有些异动。
“是抽丝凝衣之时，外散的真元引动了这一方地势吗？”
一念闪过，楚焕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雨妙音身上的黑袍，倒是让雨妙音小脸儿不由得一红，又是让李雅挥着粉拳往楚焕身上拍打了一通。
隐约之间的那丝气劲消散无踪，楚焕也没有多想，顺手就将李雅拉到了怀里，尤且顺手拍了拍李雅的身子，轻声道。
“清醒点儿，有点儿样子。”
“哼~~....................................”
李雅闻言，一时倒是低哼一声，却也没有应声，只不过仍旧是气呼呼的样子。
“我从美人湾而来，经过月牙泉的断界禁制之时，被困在了里面。”
眼见着楚焕将李雅抱在怀里，又抬起头看了看自己，雨妙音这么些时候已经回过神来，轻声说着一句。
楚焕听到这话，一时倒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看雨妙音，开口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里就是断界禁制？”
“不错，月牙泉之中的禁制分割了晨昏破晓，每次都会伴随着血泉汹涌，每隔一个昼夜，血泉的凶性就强上一分，寻常修士也挨不住这血泉的袭扰，最后只能身陨于此。”
雨妙音拉了拉身上的黑袍，话语之间却是多少有些语出惊人的意思。
李雅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多有担忧的看了看楚焕。
只不过楚焕倒是面色淡漠，看出什么惊讶的样子，单单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清泉之下没有别人，你身上不着一物，想必也是经过了很长的时光吧？为什么你还活着？”
这话一出，李雅倒是不由得的看了看雨妙音，脑海之中又是想到了昨晚雨妙音化作血水消融的模样，一时还真是忍不住往楚焕怀里缩了缩。
“我本是鲛人族，寿元绵长近乎天地之寿。”
雨妙音对于楚焕和李雅也没有隐瞒什么，简单的说这一句，话语之间却也平淡。
只不过，这看似平淡的话却是让楚焕如惊雷在耳，一时之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寿元与天齐看似厉害，但是对于楚焕而言，长生并不算是什么大事。
事实上，许多妖族类似龟鳌一类都算是长寿，也有不少龟息的法门可以延年益寿，只不过封闭了五感六识，已经和死了没有什么两样而已。
况且雨妙音所说的这个寿与齐天，也是有些夸张的说法，真正让楚焕惊讶的是“美人湾”这三个字。
传言之中，世有极东之仙岛，上有龙凤呈祥，珍禽异兽无尽，而到达龙岛的出海湾就是美人湾。
楚焕虽然一直戴着藏着师晴魂魄的墨色玉泪，但是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什么底。
毕竟，这世上若是真有翔龙天凤，又为何从来没有人见过呢？
这世间无数断界禁制，层层叠叠就是为了阻挡外界的如山异兽，或许根本就没有传说之中的龙岛也说不定。
但是眼下，雨妙音的言语却是让楚焕心里久违的泛起了一丝波澜。
心念之间，楚焕还兀自发着呆，李雅却是轻轻的推攘了楚焕一下，让楚焕回过神来。
“怎么了？”
楚焕看了看李雅，目光之中却是难得的澄澈，李雅微微愣了一下，轻声道。
“妙音姑娘问你话呢...........”
楚焕闻言，却也伸手摸了摸李雅的脸颊，回头看了看雨妙音，淡淡的说道。
“不好意思，想到一些旧事，你想问什么？”
“.....................血泉会伴随着月夜汹涌，你们有办法破解这月牙泉的禁制吗？”
说话间，雨妙音也没有太在意楚焕刚才的发呆，轻声问了一句。
事实上，这月牙泉的血泉说不上多么凶悍，但是粘稠无比，一旦被困在其中，就万般难以脱身，单单只是在血水之中虚耗岁月。
雨妙音昔日进入这里，也尝试过各种办法，最后依旧是被困在其中出入不得，久而久之也逐渐封闭了感知，就沉沦在清泉之下，也不管这血泉如何汹涌了。
听着雨妙音问起这话，李雅也好奇的看了看楚焕，毕竟在李雅心里楚焕还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
“我想想。”
两女期待的目光之下，楚焕也没有答复，单单只是随口一句，却是径直起身，连李雅都忘了抱起来，自己一个人信步朝着远处走去。
......................................................................................................................................................................................................
明明失去了的希望，又重新得到，这种感觉倒也不一定是欣喜，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墨色的玉泪无声无息，好似寻常，甚至连楚焕有时都会忘记了自己为何而东行。
简单的情绪涣散开来，一时却是显得有些无力。
脚下的银白色的沙滩显得万分软和，天边澄澈的浅蓝，让人也莫名的感觉到些许放松。
楚焕就这么信步朝前走着，也没有目的，也不分方向。
李雅和雨妙音初时还有些奇怪，对视一眼，倒也皆是茫然之色。
“你真是鲛人族的？听说你们能化出尾巴是吗？”
李雅也不知道楚焕如何作想，转念之间倒是和雨妙音攀谈起来。
雨妙音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倒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两女自顾自的攀谈之间，远处的楚焕却是越走越远，行走之间，连楚焕都没有发觉，身上涣散出淡淡的黑气，缓缓升腾萦绕之间，甚至连脚下的银白沙滩都渐渐渗出血色。
魔心引动的情绪，七情六欲分外浅显，由心而起的感觉，即便是楚焕想要抵抗，也毫无办法，甚至毫无知觉。
从最初药王山的癫狂杀意，到惊雷平原和李雅盘缠无度，近乎月余光景，楚焕并没有发觉自己所作所为的无度和反常，反倒是觉得很寻常。
怒，欲，痴，寂，四念不休，往复不止。
单单只是因为雨妙音的一句话，楚焕的心中的情绪却是被魔心放大到近乎忘乎自己。
这久违的想念，瞬息填满了楚焕心里每个角落，此刻的他是那样的想念着师晴，以至于甚至连楚天行的虚影都由菩提心之中强行唤起。
百丈的黑色虚影缓缓凝实，楚焕身边黑气萦绕升腾，好似无休无止。
而伴随着楚焕身上的气劲涌动，这月牙泉之中的血色也渐渐汹涌起来，缓缓升腾之间，却是凝实成一个巨大的血色圆球，将楚焕直接包裹了起来。
眼中不见山岳，耳中不辨水声，脑海之中只有师晴的音容，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沉沦于无休止的回忆之中。
寂静空灵之时，却是有人轻点眉心，淡淡的凉意浅显却又深刻。
楚焕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人。
依旧是羽衣飘然，道冠高束，仙风道骨浑然天成，自在洒脱，俊逸不凡。
“.................我该去寻她吗？”
四周黑暗空寂，楚焕也没有心思去探寻，单单只是看着楚天行轻声问了一句。
“你心中执念太深，以至于我都不得安宁。”
楚天行嘴角微微一扬，却也没有直接开口回答，反而是随口道了一句寻常。
楚焕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楚天行的随和似乎也将他心中的思念消磨了些许。
“你身边的那女子不错，娇羞黏人，却又秀美端庄，算得上一位良伴。”
楚天行随意的说着一句。
听着楚天行这话，楚焕倒是想到了李雅的模样，一时倒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隐约感觉脑袋里有些混乱。
“太上道玄经，上古遗留残本，不得完整一观，实在可惜，还记得书中有云.......................”
楚天行话语之间似乎也没有提及师晴，单单只是看似无意的说起了楚焕身边的其他东西，从经卷到所遇所见之人，蜀山修行到南疆奔波。
这总总件件，一应琐事说了下来，楚焕却也跟着回忆，渐渐舒缓了一口气，看了看楚天行，轻声道。
“谢谢。”
“魔心所起的情绪无外乎七情六欲而已，说好不坏，说是坏事也未必得当。你性行简单，一心向道，但是却也最容易被这些情绪影响。”
“昔日大修常有入世观心的说法，这魔心对于你而言，倒也不算是坏事，尝试着去接纳它，也算是接纳你自己。尝尽了人间百味，才能寻得本心，而不是一念为道，终究太过单薄。”
楚天行随口说着一句，话语之间，倒还真是有些良师益友的感觉。
楚焕听到这话，一时也连连作揖，算是感谢。
这次的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未必小，至少楚焕现在陷入痴念纠缠之时，这在场的李雅也好，雨妙音也罢，都帮不上忙。
若是没有楚天行，只怕楚焕还不知会陷入多深的心障，执迷其中不得了悟。
“......................没想到你还在。”
犹豫了一会儿，楚焕倒也恢复了几分，看着楚天行，随口说着一句。
“菩提心似乎远比我想象之中的玄妙，我虽是困在其中，但是并没有随着年月消磨涣散，反而是有些养魂固体的效果。”
楚天行简单的说着一句，话语之间尤且看了看楚焕。
一身不容二念，虽然菩提心算得上至宝，也根植于楚焕心中，但是楚焕若是介怀，只怕还是有办法将楚天行赶出去。
“那你好好养伤吧。”
出乎意料的是，楚焕脸上也不见什么异色，话语也多是平淡。
一时倒是让楚天行忍不住多看了楚焕一眼，疑惑道。
“你竟然还能容我？”
“这一身修为算是我承你的，如今我已经算是三世为人，你我纠缠良久。你于我而言，不算是良师，却也算是益友了。”
楚焕简单的说着一句，话语之间却也显得平和许多。
楚天行闻言，嘴角微微一扬，却也没有多说其他。
事实上，楚天行也纠缠这无数岁月，心中早生倦意，这菩提心虽是养魂，但是楚天行其实也并不在意，单单只是苟活于世，却也无心其他。
见着楚焕心性豁达至此，楚天行笑意之中也多有赞赏的味道。
看着楚天行的虚影缓缓淡去，楚焕随意的看了看四周，隐约却是闻到了些许血腥味。
“不好！！”
心念一起，楚焕想到李雅和雨妙音，身上气劲一起，却是直接从这包裹着自己的血水之中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