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传来一个气息微弱又蛮横怨毒的声音:“妈的,门开着你们自己进来!”
何昆轻轻一推门,门果然开了。何昆退到一边,让秦牧和松韵先进。
三人走入,院子不大,中庭一棵槐树,树旁有一眼水井。正对院门有北屋三间,另有西、东屋各一间,南面是门洞和墙。
堂屋门口,太阳底下摆着一把藤椅。一个裹着棉被的人形缩在里面,两只枯瘦如柴的前臂从被中伸出,双手合拢按在腹部。
此人骨盘出奇的宽大,但因最近长期患病,瘦得皮包骨头,一张面皮紧紧贴在磨盘宽的脑袋上,显得异常可怖。
“刘头儿,嫂子呢?”何昆问。
刘彪瘦弱的脸上掩不住一股横气:“那婆娘看我打不动她了,带着孩子跑回娘家去了。娘的,老子死活没人管了!”
“您平时要是少打骂他们一点儿,至于到今天这步田地吗?”何昆说着,向刘彪引荐起秦牧两人,“这位车云兄弟,是班房新补的。”
刘彪猛的一抖,似乎是想要暴起,身子却撑不起来:“新补的?怎么,我还没死,班房里已经空出位子来了?”
何昆忙说:“不不,只是寻常补缺。您还是老大。”
刘彪的脸色缓和下来,目光落到后面松韵的脸上,眼珠子立刻从深陷的眼窝里鼓了出来,嘴角抽 动出一个yin邪的弧度:“这位美妞儿是……”
松韵眉峰凝上一层霜,握剑的左手狠狠攥住剑鞘,青筋暴起。
秦牧拉拉她的袖子,低声说:“查案为重。”又抬头望向刘彪。
“头儿,她是我姑婆,来自江湖。”凑近刘彪耳朵,低声,“不太好惹!”他将手中的礼品包和酒坛摆在藤椅前的小桌上,“我们买了些您爱吃的酒菜。”
刘彪眼神收敛,添了几许悲凉:“我现在只能喝几口薄粥了。”
“呃,何头儿先跟刘头儿聊着。”秦牧指指礼品中的鸡和鱼:“姑婆,女主人不在,烦您去给我们煮几碗粥来。”
松韵柳眉一挑,正要说话。
却听刘彪说道:“你去!”
秦牧变色:“你说什么?”
“查案为重。”松韵坏笑着拉他的袖子:“去吧,这里你最小,你不去谁去?”
何昆急忙站起来:“还是我去吧!”
“何昆,你犯贱呢?”刘彪斜睨着何昆。
松韵捏起秦牧的袖子:“好了,表侄孙,我们去厨房吧。”
刘彪家厨房里。
松韵揭开米缸,回望秦牧:“这么说,你觉得刘彪是中毒?”
“我这么说过吗?”秦牧在满房间里翻找起来。
“那你找什么?”
秦牧打开菜橱的门:“古人云,病从口入,虽然不是绝对,但肠胃的病一般都是从口入的。”
松韵讥讽道:“你该不会是以为,刘彪是吃坏肚子了吧。”
秦牧忽然惊叫一声:“啊!”
松韵站起身来:“怎么了?”
“这里有酒。”秦牧蹲下身子,细看那酒坛的封口,“嗯,应是自酿的浑酒。”
松韵大失所望:“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
说完,她继续回身,掀开盛水的瓮,里面还有半瓮水,松韵用水面上浮着的椰瓢将水一搅,舀了一瓢出来。
“你那是白费力气。”秦牧说,“水不会有问题。”
“为什么?”松韵将水瓢丢下。
秦牧道:“如果是水有问题,那她妻儿肯定也中毒了。同样的道理,米也没有问题。他肯定是吃了什么他可以吃,但他妻儿却不吃的东西,比如这些酒。”
松韵恍然大悟,径自走过去,从菜橱中取出一坛酒:“你早说不就完了。”
秦牧趁着她身子伏低的时候,一把取下她头上的黑网巾。
松韵扬手就是一巴掌:“喂,你干嘛?”
秦牧摸摸被打疼的脸颊:“这玩意,现在是我的办案工具。”
“你真好意思,那是我的东西。”
“我也想付你钱,不过你已经打过我,那就扯平吧!”
松韵又好气又好笑的说:“你心里大概只有钱。”
“错,本人从不爱钱!”秦牧摇摇头,从菜橱里取了一只碗,将细密的网巾展开,平铺在碗口,随后拿起酒坛,往碗里倒酒。
酒水浊白,有一股药味儿,应是自己泡制的药酒。酒水顺着网眼流入碗中,那只碗不一会儿便被倒满了。
秦牧两只手各捏住网巾的一端,小心的把它举到眼前细看。却见那细小的网眼上,覆盖着许多牛毛粗细白色的钢针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松韵也看到了。
秦牧从网巾上捻起一根细看,又用手指肚去蹭它的边缘:“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虎须。”
松韵瞪着眼:“虎须?”那副表情仿佛不知道虎须是什么?
“就是老虎嘴唇旁边的毛,即软韧,又如钢针一般锐利。要是吃下去,对肠胃可是非常十分极端的不好!”
“且它是纯白色,混入着自酿的浊酒中,还真不容易被发现。”他把手往网巾上一摸,将上面剩余的虎须拢在手里:
咱们不过倒了一碗酒,就有这么多。这整坛酒里得有多少?那刘彪又喝了多少?”
“天呐!”松韵说,“要不是我们特意来查,那刘彪当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她吸了几口冷气,忽问,“这是谁干的?他的妻子?”
从刘彪方才的言语中可以看出,这家伙没少打自己老婆,妻子怨恨他也说得过去。
秦牧道:“一个普通的妇人,去哪里弄这么多虎须?你以为每个女子都跟你一样?”
松韵脸上一红:“你如果改改你埋汰人的毛病,就没这么讨厌了!”
秦牧将一根虎须放在眼前细看:“什么人,能顺理成章的搞到虎须,又能顺理成章的将虎须掺入刘彪的酒里呢?”
“你们要问陈宣 良的案子?”
一听陈宣 良这三个字,刘彪脸上的横气登时消失不见。
何昆笑道:“是新来的东都令大人要问,他老人家认为陈宣 良的案子与张谢、陈兴二位大人,甚至王成元大夫的案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