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松韵哼了一声,簿册一摔,气呼呼到火炕上坐下。
她这副样子,看的秦牧心内十分欢喜,微微一笑,低头继续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松韵已经伏在炕沿上睡着了。
班房门开的声音,将松韵惊醒,立马感到一股阴冷卷裹周身。
往门口看时,却是何昆一手拎着一个瓦罐,另一只手托着两只碗,笑眯眯走进来:“午饭时间到了,给大人炖了只鸡。”
秦牧瞧了他一眼,往桌上一指:“放这儿。”
何昆将瓦罐和碗放下,告退而去。
松韵凑过来:“嗯,这鸡汤还蛮香的。”
“汤都给我留着。”秦牧翻着手里的案卷。
松韵从瓦罐里夹出一块鸡肉:“好说。”
“肉也都给我留着。”
“好……”松韵脸色一变,“你直接说不让我吃不就完了吗?”她嘴上这么说,却把那块鸡肉放进嘴里。
秦牧继续看案卷,没有接话。
半晌,秦牧忽然“啊”了一声。松韵吓了一跳,急忙凑上前去:“怎么了?”
秦牧指着卷册中的一个名字说道:“这个,陈 宣良,她,她,她……”
“她怎么了?”
“她是位女子!”
“大惊小怪!”松韵气呼呼的坐了回去,继续吃起鸡肉。
秦牧继续翻看,过不一会儿,又是啊的一声。
松韵侧过头,嘴里还嚼着鸡肉:“又怎么了?”
“她杀人后自首,被判终身监禁,入狱七个月后死于伤口感染。”
“那有什么问题?”
秦牧道:“既是犯案自首,又已判定了罪责,卷册中无翻供的记载,那就不会有过堂用刑的事情,她为何会在数月后,伤口感染而死呢?伤从何来?”
松韵变色道:“你是说……有人虐待她?”
“何昆在哪里?”
何昆就在班房外面候着,听见秦牧叫他立刻走进来:“大人,卑职就在门外,请问有何吩咐?”
松韵道:“那个陈……”
“这罐鸡汤被我这位表姑婆一个人喝完了,再给我盛一罐来。”秦牧敲着已经空了的瓦罐说道。
陈犯宣良,洛阳人氏,总旗陈抟之女也。无兄长,十二岁时其父亡故。因与世袭武官丁氏有媒妁之约,故入丁府寄养,与丁氏子相善。
然婚嫁日进,洛阳忽传陈犯与丁氏子有婚前不洁之行。
陈犯怒,持剑杀造谣之人。遂逮入狱,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判为终生监禁之刑。天禧十四年春二月。
秦牧一边喝着鸡汤一边看陈 宣良案件的卷宗。
卷宗上所记非常简洁,大义是说:陈姓的犯人名叫宣良,是洛阳本地人氏,父亲陈抟职司总旗。
她没有兄长,十二岁的时候父亲亡故。但她与一家姓丁的武官之子有婚约,便寄养在丁府。
就在将要与丁家那位男丁完婚的时候,却传出她与这位丁家男子,有婚前不洁的行为。陈 宣良大怒,用剑杀死了那个造谣之人。
案中所涉及人物除了陈 宣良与其父陈抟之外,均用丁氏子之类语焉不详之辞代替,秦牧心中甚为疑惑:“案卷之中为何连被害人的姓名都没有?”
一旁的何昆说道:“据说是被害人的父亲,也是洛阳守军中的高干,是他央求通判大人这样做的。”
“此卷宗语焉不详,你可知此案的详细始末?”
何昆摇头:“小人的职司只在牢里,犯人是为何入狱。不归小人管。”
秦牧点头,取过卷宗细看,见下方盖有推官和通判的大印:“当年调查此案的,可是张谢和陈兴二人?”
“对。”
“巧了,如今陈兴失踪,张谢暴死,此案始末岂非无从查起?”秦牧喝了一口鸡汤,皱眉说:
“此案发生在陈兴从外县调任东都刑狱推官之后,断案的就是他,张谢那时担任通判,这案子由他核准,刘彪也已经升任牢头,而验尸的仵作正是那位王成元大夫。”
“何昆,当年你任的什么官儿啊?”
“大人说笑了。天禧十四年距今已经十八年了。十八年前,小人尚未进入公门。”何昆说道。
秦牧笑笑:“这位陈宣 良的案子,从头至尾透着古怪。当年与此案有关的人员,又一个个遭遇不测。此案十有八 九另有隐情,莫非是冤案?
“几位案件的经手人被死者的亲属报复。可案犯却是自首,且其父早亡,无兄长。实在匪夷所思,嗯,无论如何,弄清楚当年根由,意义重大。”
何昆道:“卑职斗胆一问,大人之前,为何排除了死囚的嫌疑?”
秦牧摇头:“如果有犯人受冤被判死刑,那家属只会将断案者视为仇人,不会迁怒狱卒和仵作。”
“眼下狱卒和仵作皆被报复,可见受冤者不是死在刑场而是死在牢里。”
何昆面色沉重如铁:“卑职,明白了!”
秦牧将喝光的空罐子磕在桌面上:“那你现在就去替我办件事!”
何昆看着空瓦罐:“再来一罐?”
秦牧道:“给我找件粗布衫,青头巾,备点礼品,咱们去探望牢头刘彪。”
“听说,刘彪得的是腹痛之症?”
在前往刘彪家的路上秦牧这样问何昆。
何昆点头:“是啊。”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何昆道:“在张谢大人病倒后没几天。刘头儿先是在班房吃中饭的时候,忽然说有些肚子疼,他当时还逞强多吃了一碗饭。”
“没想到回到家里病情忽然加重,疼的起不了床,一直躺在家里。后来便中带血,一吃东西疼痛便会加剧,从此每日只敢喝些稀粥,粪便少了,却经常拉出脓血来。”
秦牧道:“那应是肠胃出了问题。”
何昆一个劲儿的说:“大人英明。”
松韵却在后面暗笑。
几人说着,不觉已来到刘彪家门口。
何昆在门上敲了几下:“刘家嫂子,我是何昆。班房新人来探望刘哥,开个门。”
这是秦牧吩咐的。若陈 宣良果真瘐死狱中,刘彪身为牢头必然对秦牧这位新任“上官”隐瞒,不敢吐露实情。
故秦牧便让何昆说自己是新来班房当差的,为此还特意换上一身粗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