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秦牧感到一股凉气,紧紧的攥住了自己咽喉,再也无法呼吸。
“你怎么了?”
阿依娜美看出她不对劲,夺过火刀火石,学着她的样子擦燃了,往门缝里瞧去。
火光闪过之际,他看到里面横七竖八的放着无数两岁左右的婴儿。
像牲口一样被随便丢在地上,嘴里塞着棉花,身上捆着绳索,脸上满是鼻涕眼泪,却怎么也哭不出声。
有那么一瞬间,阿依娜美认为自己看错了,他重新擦了一下火刀火石,但屋中还是那让他惊心动魄撕心裂肺的场景。
“啪!”阿木错一掌拍在桌上,檀木桌面登时被这位沙场名将拍出一条裂缝。他的声音满含怒火,“那偷盗婴孩的真是剑魔薛万里?”
这里是右都督府中密室,之前救下秦牧的那个灰衣人就坐在阿木错对面。
灰衣人左屯此时已经除下蒙面巾,露出一张孩子似的面庞,但这张脸上却满是愤愤之色:
“鬼哭神嚎剑,薛万里的看家绝技,一招击断了我的清雨宝剑,不会有错。”
世传这薛万里习练魔功,转门摄取少男少女的纯阴纯阳之气来增加自己的功力。
大唐第一剑术高手,公孙大娘,曾经与薛万里交手。将他击败,不想只过了半年薛万里再度约战公孙大娘,竟而功力大增,公孙大娘大出意料,竟至在他手上落败。
后来公孙大娘见此贼为恶太深,苦练多年,精进之后,再找这薛万里决斗,将之打败,并让薛万里自废双手。
薛万里没有照搬,而是趁公孙大娘不注意,逃走了。
像公孙大娘、薛万里两人这样的绝顶高手,武功再要精进本是极难,薛万里竟能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必有蹊跷。
这吸取少年阴阳之气增加功力的传闻看来并非虚言。
传说他掳走少年“用”完之后,仍旧送回,只是孩子已被摧残的不成 人形,口中鲜血淋漓,双目也被人挖出。
“薛万里虽有荼毒少年的恶名,但他向来不局限受害者的年龄,只要十三岁以下被他看上的必难逃毒手。这次的受害者均是两岁左右的孩子,看来并非是练功之用。”
“你不是说,李桢伏击了你们,正是这个薛万里出面缠住贝梦铎的嘛,这个畜生正给李桢卖命。”
左屯气呼呼的说道“李桢。这条恶狗用阿依纳伐之子为饵,将我护卫军骗至老王冢。”
他们拼死抢出阿依纳伐之子殿下,贝梦铎让众人掩护左屯护主离开,他离开的时候,已有五名兄弟死在暗箭火器之下。
阿木错沉沉道:“那夜,我听闻李桢调兵往老王冢,就知道事情有异,急忙赶去,正遇上你。
“我将你救回之后,曾往老王冢打探,却发现那里只剩下了尸体……”
左屯缓缓闭上眼睛,缅怀自己的战友,再度睁开时他将目光投向身旁摇篮里的那个小身影。
那是年方两岁的阿依纳伐之子,此刻睡得正熟。
“我们空有一身武功,却不懂兵法,无法上阵杀敌,太孙殿下幼童何辜?”
阿木错也愤愤道:“我熟读兵书,世称名将又如何?还不是眼睁睁看着陛下逊国失位,只怪我当初没能看透新王狼子野心,竟与他做了儿女亲家。
“陛下在时,我不能统帅三军以抗逆贼,陛下不在了,我又无法舍身成仁追随陛下而去!”
左屯道:“你威武不屈,舍国亲之尊,与新王决裂自囚不出,已是忠肝义胆。更在危难时解救阿依纳伐之子,忠义两全,无须自责。”
左屯走进熟睡中的阿依纳伐之子,伸出手去触碰他的小脸儿,孩子气的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我的孩子也要出生了。”
阿木错双眉轻颤,目光沉痛的看着这个仿佛永远脱不去稚气的人:“你从未向我提过。”
左屯苦笑道:“我曾问过陛下,他与大唐修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转过身望着阿木错:“那时,老王怀里抱着阿依纳伐之子,说,一个让我们的孩子过得比我们更好的世界。”
阿木错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会儿,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左屯喃喃道:“可如今这些不到两岁的孩子们却在受苦。”
“陛下输了,我们都输了!”
“我们的输赢,不应该由这些孩子们来承担。”
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三声轻响,两声急促一声悠长。阿木错问:“什么事?”
“都督,李桢来了。”
阿木错皱起眉头:“他来干什么?”
左屯道:“他定是发现了,咱们在暗中调查婴孩被盗的事。”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会他一会。”
“我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一剑杀了他。”
“会有那一天的,但在这之前还要稍安勿躁。”
阿木错嘱咐了两句,走出密室。
右都督府内,明火执仗的闯进一队兵勇,不知是谁在院中央放了一张太师椅,左都督李桢施施然坐在椅子上,望着向他走来的阿木错。
他一向痛恨此人。
李桢的父亲李纯和阿木错的父亲,是太 祖对抗大唐,统一草原时的左膀右臂,后来突厥人被大唐打败,薛延陀部在太 祖的带领下,统一草原。
两人的父亲后各被分封为一等爵,世袭罔替,又分管左右都督府。
两个儿子也自小在军旅中效力。但阿木错处处强于李桢,年纪轻轻累功至右都督。
后来新王起兵反叛,朝中地位最高的两位将军便是阿木错和李桢。
可惜阿木错的女儿被先帝赐婚给新王的世子,阿木错与新王做了儿女亲家。
若是那新王造反功成,他阿木错的女婿就是太子,女儿就是太子妃。
尽管老王知道他阿木错一片忠诚,却也担心让他担任统帅会引起军心骚动。故而选了李桢。
谁料李桢平日里纸上谈兵头头是道,到了战场上竟被新王一触即溃。
李桢本以为新王若是当了皇帝,阿木错的地位便更上一层楼,自己拍马也追不上了。
谁知这阿木错不识时务,竟为那死了的老王帝与新王闹翻,不上朝,不称臣,自囚公府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