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的丈夫李培航终于醒来。
他走出房间，叼着香烟，眼睛盯着手里的手机在打游戏。
烟灰掉在地上，他毫不在意。
婆婆开心地迎上去：“大儿子醒啦！妈妈给你喂饭。”
李培航“嗯”了一声，坐在沙发上。
妈妈也殷勤地走到李培航身边：“玥玥会去哪里？你知道吗，女婿？”
李培航皱着眉头，眼睛还盯着手机：“别说话，妈，打游戏呢！”
他掸了下烟灰，又说：“夏玥玥这么大个人了，还能弄丢不成。”
妈妈讨好地点头：“是！还是女婿说得对！”
她转身去了我的房间，我跟着飘了过去。
只见妈妈轻车熟路地拿出我藏起来的钥匙，打开了锁着的抽屉。
我心里一紧，我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
我原本以为我都这么大了，妈妈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看我的日记了。
妈妈翻动着我的日记本，嘴里念叨着：“不对呀！日记里也没写她最近认识什么朋友啊！之前的我都看过，最近她也没写啊！”
“难道？”妈妈狐疑地抬起头，看向四周。
“难道玥玥还藏着别的日记本？我不知道的？”
我的魂魄开始颤抖，我又想起了那些令我难以接受的往事。
12、
上初中时，我正好到了叛逆期。
我知道妈妈极强的掌控欲，所以我准备了两本日记本。
一本是专门写给妈妈看的。
一本被我藏在了房间的大日历后面，很难被找到。
但是，妈妈找到了。
我在那个日记本上写了我的所有的少女心事。
我写了那个令我动心的男孩子，他打篮球的样子真的很帅。
我写了那个让我讨厌的女同桌，整天就是跟我作对。
女同桌爱炫耀，她家庭条件很好，并且她有个好爸爸。
或许是出于青春期的虚荣心作祟。
我也跟同学编织了一个谎言。
在我的谎言里，我不再是没有爸爸的可怜孩子，不再是被妈妈时刻控制的小女孩。
我跟同学们说，我的父母恩爱，家庭条件优越。
而且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会给我买我喜欢的玩具模型。
他们不知道，这些玩具模型不是我爸爸买的。
而是我每天不吃早饭攒了一学期才攒下来的。
他们不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家庭条件优越的孩子，我没有恩爱的父母。
甚至我的父亲是一个人人厌恶的酒鬼。
我编着谎言维持着自己的自尊心。
谁知，妈妈看到了我藏起来的日记。
她勃然大怒，立刻冲到了我的学校。
我永远记得那个午后，我刚跟喜欢的男生说我爸爸对我多好，我多么幸福之类的话。
午后的阳光照在那个帅气的男生脸上，他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的心情止不住的雀跃。
下一秒，妈妈拿着我的日记本出现在教室里。
我愕然地看着妈妈，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惧。
妈妈冷笑一声，拍着讲台上的桌子跟我全班同学说：
“夏玥玥的母亲是我，我是流水线的女工，才不是她说得市一中的老师！”
全班同学惊讶地看着我。
我慌乱地跑上讲台，小声哀求妈妈：
“妈妈，我错了，我们回家说好吗？”
“求求你了，妈妈！”
……
妈妈冷笑一声：“夏玥玥，谁让你变成这么虚荣的人！我不允许！今天我就要撕破你虚伪的脸，让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哭喊着扯住妈妈的衣服：“妈妈，不要！求求你！我错了！”
妈妈冷哼一声，扫视全班：“你们听好了！夏玥玥她没有父亲！”
全班同学哗然。
妈妈声音很大，一字一句都刺得我的心生疼。
她说：“夏玥玥的父亲是个赌鬼，还爱喝酒，喜欢打老婆！就是个烂人！”
“她爸爸早死了！喝酒喝多了醉了，在雪地里脱光衣服给冻死了！”
“夏玥玥只有我这个妈妈养着她！”
“她的玩具模型是她自己攒钱买的！没让我知道！”
“同学们！阿姨想说，我们要面对真实的自己！不虚荣不攀比！”
……
我无助地流着眼泪，耳朵在轰鸣。
同学们的眼光带着鄙夷和不屑。
我看见我那个偷偷暗恋的男生皱着眉头，像看垃圾一样看着我。
我看见我的女同桌，捂嘴得意地笑。
好丢脸啊！
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从那以后，我害怕上学，也不再跟任何同学打交道。
每天在学校的时间让我觉得无比漫长。
同学们也看不起我。
他们甚至当着我的面肆意谈论着：“就是她！那个虚荣怪！”
我发狠地在家拿着美工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鲜血流出，我再在伤口上撒上盐。
我想，是不是身体足够疼痛了，心里就不那么痛了。
我开始越来越听妈妈的话。
我就像一个傀儡一样。
妈妈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甚至于结婚。
我和李培航相亲只用了一个月就结婚了。
因为妈妈说他很好，工作优秀，一表人才。
她让我嫁给李培航，她说好男人要把握好，妈妈不会害你的。
我看着未来的婆婆端着水杯把水送到李培航嘴边，李培航鞋带散了站着不动，未来的婆婆蹲下来给系上。
我扯出一个微笑：“好，妈妈，我都听你的。”
未来婆婆开心地对我说：“你要像我这么照顾航航一样照顾他知道吗？男人是你的天。”
我乖巧地说好。
未来婆婆乐得合不拢嘴，她夸妈妈：“还是你会教育孩子！还是你们懂礼貌！跟以前相亲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样！那些女孩子骂我算了，她们妈妈也骂我！奇怪了！”
我看着未来的婆婆，偷偷想着，她们不是没有礼貌，那是因为她们的妈妈很爱她们。
妈妈得意地看着未来婆婆：“我跟你说，我的教育我自认为是有一套的！”
……
13、
妈妈在我的房间里随意翻动起来。
小宝这时候醒了，他大声哭着。
我赶紧飘过去对着小宝轻声哄着。
小宝像是能看见我一样，立马不哭了，笑了起来。
婆婆过来抱起小宝，小宝还看着我的方向笑。
婆婆奇怪地扭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
客厅里，李培航的手机来电话了。
李培航正在开黑，他不耐烦地挂掉电话。
电话继续打过来。
李培航又挂。
当电话第三次打过来时，李培航暴躁地接听了。
“你他妈的有病吧！大中午的给人打电话！”
对面传来铿锵有力的男声：“夏玥玥家属吗？来市区公安局一趟！夏玥玥被害了！”
李培航愣了一下，随即嗤笑：“缅北呆的习惯吗？哥们儿？”
电话对面的警官严肃地说：“李培航同志！市区公安局，请你和其他家属来一趟！”
李培航愣着不说话。
妈妈跑过来问：“女婿！是玥玥给你打电话了吗？”
李培航呆呆地看着妈妈：“公安局说夏玥玥死了。”
“啊……”妈妈似乎是不敢相信，她捂住心口。
我飘在屋子上方，叹了一口气。
14、
市区公安局的停尸房内。
警察掀开罩着我身体的白布。
我苍白发胀的面部展现在家人面前。
妈妈愣愣地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培航和婆婆抱着大哭：“我真倒霉，才结婚多久就死老婆啦！”
婆婆心疼地抚着李培航的面颊：“我可怜的儿子！”
妈妈颤抖得手摸着我的手：“咋回事啊？玥玥，我的女儿怎么这样了？”
警察不忍地看着他们说：“凌晨的时候，有人酒驾，撞到了夏玥玥。夏玥玥重伤，那个人一时间害怕，便把夏玥玥扔到了江里。”
“快中午的时候，有渔船看见夏玥玥的尸体，报了案。”
“酒驾的人我们已经确定了，我们其他同志去抓了。”
李培航和婆婆冲到警官面前，两人都很着急：“那这样是不是能赔很多钱？”
妈妈愣愣地看着警官，她握紧我的手，眼泪开始流出来：“玥玥的手好凉啊！”
妈妈把我的手捂在心口，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我的心痛了一下。
我是第一次见妈妈这个样子。
她总说她很爱我，但我很少感觉到。
她明明更爱自己啊，她享受掌控我的乐趣，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威严受到挑衅。
妈妈一直是把我当宠物，一只只知道听她话的宠物。
可她现在为什么会哭？
果然，下一秒，妈妈哭喊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年轻时没了老公，年老了，又没有了女儿！我该怎么办呀！”
原来妈妈是在担心自己。
我苦笑一下，妈妈，你可曾爱过我呢？
当我是一个小小的孩童时，我依偎在你的怀里，那时候的我不懂得被控制的痛苦，只知道小小的我好爱你。
当我长大些，身边的亲人都远去，只有妈妈你陪在我身边，虽然知道被你控制强迫着我不开心，但是我仍旧爱你。
当我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思想，你的禁锢让我苦痛难受，我却仍旧不忍苛责你，我时常想或许我还爱着你。
因为，孩子爱妈妈是天性，我无数次向你奔赴而来，你却用最极端的方式把我推远。
可是，妈妈，你爱过我吗？
你总说你很爱我，可是为何你的爱不像其他妈妈那样温柔动人，细腻深远。
我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可怜虫，我这辈子都没有被人爱过。
所以我一次又一次暗示自己，妈妈你爱我，只是你爱得不同。
我甚至在临死前都打算努力一把，按照闺蜜梦梦的说法，与你深谈一次，缓和与你的关系。
因为我记得你在我生病时无微不至的照顾，你也从不吝啬在我身上花费金钱。
你对我的细碎的好我都一一珍藏，因为它们在我的回忆里足够闪耀。
15、
我的丧事很快就被处理好。
妈妈捧着我小小的骨灰盒，眼神里没有了任何光彩。
李培航和婆婆着急忙慌地想问醉驾司机的家属多要些钱。
婆婆说：“娶个儿媳妇我们花了几十万呢！她还这么年轻，宝宝还小，只要赔偿达到我们满意的金额，我们就谅解！”
李培航说：“我们不是胡搅蛮缠的人！钱够多的话，我们就不计较了。”
我的魂魄发疯一般地冲到他们面前，想撕碎他们。
妈妈无力地垂着头，她没有发话，只是摸了摸我的骨灰盒。
16、
梦梦听闻消息，她赶了过来。
她悲痛的抱着小宝，低着头默默地哭泣。
妈妈愣愣地看着她：“你是玥玥的朋友吗？她这个人性格不好，一直没有朋友的，我怎么不知道你？”
梦梦难受地哭泣着，没有回答妈妈的话。
我叹了一口气，想要安慰梦梦，但是我虚无的手指都触碰不到她。
梦梦是我此生唯一的朋友。
我们相识于抑郁症论坛。
许久以来，我一直难以启齿我有抑郁症这件事，因为我下意识地会觉得我把我的心事说出口别人会觉得矫情。
梦梦的父亲意外去世后，梦梦就有了抑郁症。
她问我，我的心结是什么。
那天，我第一次向一个陌生人诉说自己的心结，第一次告诉别人母亲对于我的压迫。
我紧张又害怕，怕手机那头的梦梦会觉得我很矫情。
我怕她说你的心结都无关生死，明明是细碎的小事。
梦梦却温柔安慰我，心结无关大小，就算是小事累积多了也会把人压垮的。
我隔着手机屏幕，痛哭流涕。
从此以后，我们便建立了联系，我们喜欢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对方听。
但是每当和梦梦聊天结束，我会删掉记录。
妈妈会翻看我的手机，我不想被她看见。
17、
妈妈开始絮絮叨叨地向着梦梦诉苦：“我的命太苦了！年轻时婚姻不幸，老了还失独。”
“我为她付出太多太多啦！我什么事情都以她为主，反倒是她，永远一副冷淡的样子，像我欠她的一样。”
“上辈子我欠了她的债啊！我都没有改嫁，就是为了她！”
“你不知道，她小时候多难教育，我费了多少心思才把她培养得这么听话。”
“玥玥自私，矫情，虚伪！真是跟她那个酒鬼爹一模一样的！”
“从小到大，我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她安排得好好的！”
“她生了孩子后，简直变了一个人，开始时时与我犯冲！”
“如果不是她不听话自己跑出去！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这辈子摊上这样的女儿实在是太苦了！”
……
“够了阿姨！”梦梦忍不住怒斥，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
“阿姨，你有没有考虑过玥玥的感受？你管她这么严格，做事不问她的意见，从小到大，她甚至都没有私人空间。”
妈妈激动起来：“你懂什么？我是她妈妈，我能害她吗？她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她不听我安排她听谁的？”
梦梦狠狠擦了擦眼泪：“阿姨，玥玥是你的孩子没错，但她也是独立的个体，她应该有自己的考虑和想法。爱不是控制和强迫。”
妈妈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人以群分，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太自私了！考虑不到长辈的心情。”
梦梦悲哀地看着妈妈，她长叹一口气。
18、
醉驾的司机家属赔了很多钱。
那个中年男人在审讯的时候痛哭流涕：“我真的是醉得糊涂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有人给她打电话，好像是她妈妈，我本来都犹豫要送她去医院的。她妈妈在电话里骂她，让她去死，我就想这个人连自己家人都不爱，死了应该也没关系，我真的是醉了！我错了。”
妈妈在监控室听到这话时浑身颤抖，她浑浊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懊悔和迷茫，但很快消失不见。
她喃喃自语：“我这么爱她，是她对不起我才对。”
从这以后，妈妈像一瞬间老了十岁一样，浑身都透露出一股悲凉。
婆婆和李培航很快便恢复心情。
他们兴致冲冲地计划着要用我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钱换一套更大的房子。
他们开始嫌弃妈妈，对她摆起脸色。
我多次偷听到，要不是婆婆觉得妈妈在这里可以带着些小宝，做很多家务，他们早就把妈妈赶出家门了。
19、
不知道是不是妈妈压力过大，心情抑郁，导致抵抗力下降。
她竟然得了荨麻疹。
她身边没有什么钱，婆婆给她的买菜钱都是一分一毛算好了的。
妈妈痒得浑身都难受，她不停地哀求着婆婆带她去医院看看。
婆婆一脸不耐烦：“当初玥玥得了荨麻疹也没你这么矫情啊，亲家母不是我说你，你自从玥玥去世后越来越娇气了。”
妈妈一时间愣住了。
我悲伤地看着她，她应该是想起了之前我哺乳期荨麻疹的时候。
我那时候痒得几乎浑身都挠破了。
我去医院看，医生说要断掉母乳来治疗。
妈妈看了看婆婆有些不好看的神情，立刻替我下决定：“不治了，痒嘛就是，自己忍一忍，挠一挠就好了。”
那时候的我低着头，没有反驳妈妈。
若不是到了难以忍受的时刻，我短暂的26年真的极少反驳妈妈。
我默默地安慰自己，荨麻疹也没什么的不是吗？
毕竟我产后漏尿，哺乳时胸部皲裂出血，顺产剖的刀口化脓不愈合。
这些苦我都自己默默忍受了。
我知道我哭闹抱怨是没有用的，妈妈只会说我娇气。
20、
妈妈痒得晚上睡不着，她开始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
她时常露出疑惑的表情反问自己：“我真的做错了吗？”
随后，她又像是肯定地回答自己：“我怎么可能做错！我是为了她好。”
婆婆看妈妈越来越不顺眼了。
以前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和妈妈的地位就不是很高。
妈妈总是把我们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她一边低声下气地讨好着婆婆和李培航，一边反复跟我强调：“你看我为你付出了多少，要不是盼着他们对你好，我用得着这么低三下四的吗。”
我看着妈妈，想说，妈妈，低三下四并不能获得尊重，一味的忍耐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
但是最终我只是徒劳地蠕动了几下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的妈妈是不会允许我反驳她一句的。
她只会强迫你按照她的想法去生活。
婆婆也开始了越来越严格地管控妈妈。
她会因为妈妈吃饭只吃肉不吃蔬菜而拍筷子。
也会因为妈妈今天的衣服颜色太亮眼而生气。
她多次在小区里宣扬妈妈的种种不是，并说要不是看她可怜，我们怎么可能收留她。
妈妈接受着众人异样的目光，背越发驼了。
她开始偷偷地在房间里掉眼泪，自己小声抱怨：“我是人，又不是畜牲，吃饭睡觉穿衣服这些小事都要管我。”
说完，她像是意识到什么，愣住了。
她往我遗像的方向望了一眼，苦笑道：“你说玥玥这个孩子，怎么什么照片拍起来都不笑。”
她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帮我擦拭着遗像。
她喃喃自语：“说起来，玥玥这个孩子好像从小都不爱笑呢。”
我的心里堵堵的，妈妈，不是我不爱笑，是你剥夺了我肆意大笑的能力。
21、
李培航出事了。
由于他拿到了一大笔的赔偿金，开始肆意挥霍，打赏女主播，充值游戏，一出手就是几万块。
他还迷上了网络赌博，自然是输得厉害。
他毫不在意，开始向婆婆要钱。
婆婆一向溺爱他，任他要多少都悉数给他。
妈妈见了，脸色难看，她激动地冲上前去：“这是我女儿拿命换来的钱，是要留给小宝的，你们不能这样！”
李培航不耐烦地把妈妈推倒：“你他妈的我乐意叫你一声妈，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死开，我的事你做不了主。”
婆婆也在一边冷嘲热讽：“以前玥玥在能挣几个钱补贴家里，现在她走了，你又挣不了钱，凭什么指手画脚呢？”
妈妈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的表情充满了悔恨。
后悔吗？妈妈。
我飘在半空轻声问。
这就是你给我找的你认为很好的婆家呀。
妈妈颤抖着手给梦梦打电话。
梦梦立刻赶了过来，她劝说妈妈去打官司，我的赔偿金，妈妈也应该有份的。
后来，在梦梦的帮助下，官司打得很成功。
妈妈得到了应有的补偿，这些补偿足够她宽裕地度过余生。
妈妈要带小宝走，婆婆无所谓地把小宝扔到了妈妈手上。
婆婆嗤笑着说：“带走带走，麻烦死了，我照顾我大儿子，可没有空照顾他，等我大儿子再娶了新的老婆，我们再生一个。”
小宝被惊了一下，吓得哇哇大哭。
我赶紧飘过去，着急地哄着小宝。
小宝立马不哭了，对着我的方位笑了起来。
妈妈疑惑地看着半空中，她愣怔一下，哭了起来：“是你吗？玥玥，我的女儿？”
22、
妈妈把所有东西搬到了我们以前的房子，包括我的东西。
收拾我的遗物的时候，妈妈意外看到了我包的完好的，但是却被剪得一塌糊涂的手织围巾。
围巾里面藏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我稚嫩的笔迹：“妈妈，我爱你，感谢你辛苦养育我。”
妈妈愣愣地看着这张纸条许久，豆大的眼泪从她浑浊的眼睛里落下，打到纸上，晕花一片字迹。
她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抽打自己的耳光。
然后抱住那条残破的围巾，把头深深地埋进围巾里，放声大哭。
我叹了一口气。
那条围巾是我小学时偷偷攒钱买的毛线，夜晚打着手电筒偷偷织了一个多月准备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我很爱妈妈，我能看见她所有的辛苦。
可是当我欣喜地把围巾送给妈妈的时候，却被暴怒的妈妈拿剪子一把剪坏。
她恶狠狠地说：“好啊，夏玥玥，你不好好学习，瞒着我干这些事？”
我愣愣地看着这条被剪坏的围巾，心里也像被剪坏一样。
从那以后，我数次想跟妈妈开口好好谈心，却总能回想起这一幕。
23、
李培航赌博玩得越来越大。
前任婆婆早就没了钱去给他。
李培航没有了钱，开始变得暴躁起来，他甚至对前婆婆动手殴打。
后来，李培航挪用了公司的巨额公款，被查了出来。
等待他的是余生漫长的刑期。
前婆婆为了给李培航减刑，把房子都卖了也填不上那个窟窿，最后绝望地从楼上跳了下来，当场身亡。
梦梦给妈妈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妈妈愣住了。
小宝吱吱呀呀地在床上挥舞着手脚，很是可爱。
妈妈坐在房间的阴暗处，看不见表情。
她的声音无比沙哑：“梦梦啊，真是我的错吗？我当时看着玥玥她婆婆对李培航很好，什么事情都为他安排妥帖。我一直以为像我这样独自拉扯孩子，不再嫁人的母亲是伟大的，她肯定也是一个好婆婆，我真的是为玥玥考虑的呀……”
“可是玥玥她这个孩子从小就薄情，她都不怎么对我笑得。”
“她要是痛苦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讲呀。”
梦梦忍不住说：“阿姨，玥玥早就无数次跟你讲过她很痛苦，是你没有听，反而说她娇气呀。”
“阿姨，玥玥临死前都在想着如何跟你好好谈心，来缓和关系。”
“是你一直推开她。”
“你真的很爱她吗？阿姨？”
妈妈低声呜咽起来，她的声音带着懊悔：“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感觉我的魂魄越发轻盈了，我应该要离开了吧。
我不舍地看了一眼小宝，虚无的嘴唇亲了亲他稚嫩的脸庞。
小宝“咯咯咯”笑了起来。
外面阳光很好，我临走之前，想起了我刚生下孩子的第一晚，浑身疼痛的我看着小宝，想着千种万种爱他的方式，心里满是柔情。
最后我想，
我爱他，但我不会拘束他；
我爱他，但我不会控制他；
我爱他，但我会去纠正他；
爱不是纵容，不是强迫。
爱是克制，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