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
我抽了三支烟。
这个会议持续的时间不算短了。
副秘书长董庆国给我倒了三次水,中途还换了茶叶。
他是个胖子,有个贴切的绰号叫董胖子。
大家以前都这么叫他。
现在当了副秘书长了,这么叫他的人就不多了。
他对我热情客气,但不多跟我说话。
一辈子在机关单位,谨小慎微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暖洋洋的。
阴霾了一个星期,如今再见阳光只觉得格外的亲切可爱。
我干脆就走到了窗台处,背靠着窗台晒一晒太阳。
张齐家的秘书是他一并带下来的,叫袁怀安。
四十多岁,有着一头浓密的头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赵总,久等了!”他过来跟我握手。
我赶紧掐了烟,“袁主任,您客气!”
“还得一会呢!”他笑着对我点点头,去了办公室拿了份文件,又上去了。
十分钟后,董小平,李有为一干人走出了白门楼。
从他们的脸上来看,会议很不愉快。
他们是步行离开白门楼的。
走得风风火火。
一路上董小平不时跟李有为交流,指手画脚的。
我看着他那举手投足之间的强大气场,想到了一年前他在李青松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
间隔四五百天,判若两人。
西靖最大的舞台是白门楼,最好的演员都在这里。
袁怀安带我去见张齐家。
会议室里,硝烟还未散尽。
包国忠在门口抽烟。
张齐家到了隔壁办公室接电话。
“来了,来了,都来了,都他妈的冲着老子来了,老子六十多岁怕个球啊!”
包国忠跟我抱怨。
说是抱怨,其实就是在说给人听。
张齐家的秘书袁怀安,信访局局长都在那里坐着。
还有盘江区的区委书记,市委宣传部部长,市公安局局长。
明星阵容。
李青松开会的时候不喜欢这套明星阵容。
当然他开会的时候,我很少去参加。
张齐家接完电话出来的时候,包国忠已经抽完了烟。
“来了?里面坐吧!”张齐家对我说。
我做了进去,长条的会议桌,张齐家坐在老大的位置上。
他穿着浅灰色的西服,雪白的衬衣,发型是大背头,眉毛里面有一颗黑痣,很明显。
“说说你们水乡古镇项目的问题!”张齐家开了口。
我和包国忠对视了一眼,包国忠示意让我说。
“各位领导,盘江水乡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供求关系,政府要开发万亩荷塘,拥有荷田的农民坐地起价!”我说。
张齐家不说话,抱着双手看着我。
似乎要让我多说点。
但我的发言已经结束了。
“就这么简单?坐地起价?农民为什么会坐地起价?原本一千二左右的地租,现在涨到了两千八?谁给他们的风声?谁给他们的底气?这背后没鬼吗?”
张齐家声色俱厉。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仿佛有回音。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
也不需要人回答。
大家都做得笔直,目光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
除了我和包国忠是空着手,其他人都是左手按着笔记本,右手握着钢笔。
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现在闹成这个样子,追究责任的事以后再说,说说吧,你们企业这边准备怎么处理?”张齐家的目光又看向了我。
这次我就不说话了。
问题交给包国忠。
“张书记,万亩荷塘的开发是政府牵头,我们企业跟进。如今涨到天价的地租,我们开发不起了!”包国忠说。
张齐家脸色瞬间就格外的难看了起来。
“包总,这种时候,是让你来讲价钱的吗?我问你们解决办法!你直接给我撂挑子?”张齐家手指敲的会议桌咚咚咚作响。
包国忠一脸倔强没有任何想要退步的意思。
这个老家伙倚老卖老的模样,似乎油盐不进。
可惜,我在西靖有眼线。
包国忠和张齐家前一天才见了面。
两人是交换过意见的。
如今不过是想演出双簧。
好吧,我就看戏吧。
“赵总,你的意思呢?”张齐家点了我。
“张书记,我和包老板是公司代表意见一致,当然也不是推卸责任,也是实事求是,我们企业做投资,首先得保证自己先活着!”我说。
“哼!”
张齐家发出了一声冷哼。
“赵总,你平心而论,水乡古镇目前是你公司独家经营,政府在政策方面的扶持力度如何?”
“张书记,政策扶持方面可以说是不予余力,没有政府政策的支持,水乡古镇是运转不下去的!”我说。
“你心中清楚是最好不过了!企业不能只有享受政府扶持的权力,也要履行相应的义务,相辅相成才能够长远发展!”
张齐家在话题逮到了一个很高的维度。
我点了点头,用咨询的目光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包国忠。
包国忠依旧是一副入了定的模样,油盐不见。
办法其实有。
我相信包国忠和张齐家已经讨论过了。
他们不说,我也就装糊涂。
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我是茶叶喝够了,烟也抽够了,正好做着定定神。
“蔡局长,将你信访局与村民沟通的结果给赵总和包总看看吧!”
张齐家很随意地靠在了老板椅上。
信访局蔡局长递过来了意见沟通书。
协调后村民的条件都用红笔标了出来。
承包地租,每亩不得低于两千五百块钱,承包合同五年一签。
这是最核心的部分。
看来村民们还是太善良了。
比我预计的承包费用降低了五百块。
他们大概不知道,我愿意出这笔钱。
我要拖着四大家族一起出这笔钱。
我在劫富济贫。
四大家族不会愿意。
但这是张齐家到西靖后的第一个决策。
作为西靖的大老板,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首战告负吗?
“一亩两千五百的地租,一年单单地租就是近三千万,这还啥都没做,我们怎么承担得起吗?”包国忠发话了。
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赵总,你的意思呢?”张齐家看着我。
“地租我们承担了,开发费用如果政府这边承担,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