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做了一个无比香甜的美梦。
梦里,东海新港项目被他成功搅黄。
父皇李世民雷霆震怒,一道圣旨将他从扬州押回长安,下令圈禁在东宫,终身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他不仅没有丝毫悲伤,反而当场笑出了猪叫。
东宫啊!那可是天堂!
有吃有喝,有称心这样的小鲜肉伺候,还有成群结队的小宫女捶腿按摩,最关键的是,再也不用上班打卡了!
这不就是他毕生追求的,带薪躺平,混吃等死的终极形态吗?
他梦见自己瘫在价值万贯的金丝楠木软榻上,称心剥好了水晶葡萄,一颗颗喂进他嘴里。
他眯着眼,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殿下……殿下……”
一阵轻柔的呼唤,像羽毛一样挠着他的耳朵,硬生生将他从神仙日子里拽了出来。
李承乾咂了咂嘴,万分不舍地睁开一条眼缝。
映入眼帘的,是孙伏伽那张沟壑纵横,写满激动的老脸。
“孙司业,天还没亮吧?吵什么?”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心情却好得出奇。
项目都黄了,他这个“病人”的病,也该彻底好了。
“殿下,天大的喜事啊!”
孙伏伽的老脸涨得通红,激动到声音都在发颤,像是中了头彩。
“喜?”
李承乾愣了一下,还有喜事?
难道是父皇的斥责圣旨提前到了?
“殿下,您快出去看看吧!”
孙伏伽也不解释,直接上手,拉着李承乾的胳膊就往外拽。
“魏王殿下……魏王殿下他……他当真是雷霆之威,圣君手段!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啊!”
李承乾脑子里塞满了问号,被孙伏伽和杜构一左一右,半扶半拽地架出了营帐。
刚一出帐篷,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
营帐外的巨大空地上,黑压压跪满了人。
最前面的,是几个穿着官袍,此刻却面如死灰,被麻绳捆得像肉粽一样的扬州地方官。
他们身后,是十几个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富商豪绅,绫罗绸缎皱成了一团。
再往后,是望不到头的百姓。
男女老少,人山人海,几乎将整个鹰愁涧大营外的空地都塞满了。
李泰一身锦袍,手按长剑,背脊挺得笔直,如一尊降世的杀神,冷冷地站在那群被绑的官绅面前。
看到李承乾出来,李泰眼中寒光一敛,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
“噗通”一声,他单膝跪地,声音如洪钟撞响。
“皇兄!幸不辱命!”
“所有欺上瞒下、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不法豪绅,共计三十七人,已全部擒获!”
“所有被强占的土地文书,尽数追回!”
“请皇兄发落!”
李承乾彻底懵了。
我……
我不是,我没有。
我只是让你们暂停项目,你怎么把人都给我绑来了?
他还没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李泰已经猛然起身,转身面向那数万百姓,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宣布:
“诸位父老乡亲!”
“太子殿下仁德盖世,明察秋毫!为给尔等伸张正义,殿下不惜以万金之躯,积劳成疾,病倒榻前!”
“如今,奸吏已除!太子殿下有令!”
李泰的声音,在整个山谷间回荡,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所有被强占的土地,即刻归还原主!”
“不仅如此!凡自愿献出土地,支持海港大计者,朝廷将以市价三倍之价格,予以补偿!”
“所有失去渔场的渔民,朝廷将出资,为你们组建新船队!并承诺,新港建成后,所有搬运、修补、护航之职位,优先录用尔等!保证家家有活干,人人有饭吃!”
“此乃太子殿下金口玉言!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这话音落下,数万人的场面,先是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下一秒,山呼海啸般的狂呼声,猛然炸开!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活菩萨!这才是真正的活菩萨啊!”
无数百姓,朝着李承乾的方向,疯了一样地叩拜下去,额头砸在地上发出砰砰闷响。
那场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热,都要真诚!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土地能回来已是天恩。
谁敢想,这位太子殿下,不仅帮他们砍了恶人的脑袋,还要给他们三倍的补偿,甚至连他们下半辈子的生计都安排好了!
这是何等通天的仁慈!
这是何等无量的胸襟!
昨夜那几个告状的渔民,此刻更是哭得涕泪横流,扯着嗓子带头高喊:“我等愿为殿下效死!愿献出所有田地家产,助殿下完成千秋大业!”
“我等愿为殿下效死!”
数万人的呐喊汇成一股毁天灭地的洪流,直冲云霄,震得李承乾耳膜嗡嗡作响,头晕目眩。
他呆呆地站着,像是被一道天雷从头劈到脚,劈得外焦里嫩。
他看着眼前这狂热到近乎癫狂的景象。
看着李泰那张写满了“皇兄你看我干得漂亮吧快夸我”的脸。
看着孙伏伽和杜构那“殿下您真乃神人也”的狂热崇拜眼神。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完了。
这次是真完了。
彻底完了。
他亲手点燃,准备用来炸毁项目的炸药包,被李泰这个天才“拆弹专家”,硬生生改造成了一朵献给他的、史上最绚烂的烟花。
他掀了桌子,说这牌我不打了。
结果李泰不仅把桌子扶正了,还给他换上了一桌镶金带玉的满汉全席,然后笑眯眯地对他说:皇兄,请上座。
他最后的退路,被堵死了。
不,是被他自己,亲手给堵死了!
现在,民心沸腾!资金管够!贪官授首!
天时!地利!人和!
他妈的全都占齐了!
他要是再敢说一个“不”字,再敢提一句“暂停”,根本不用等李世民的圣旨,眼前这几万激动的百姓,能当场用口水把他淹死。
“皇兄!”
李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发自肺腑的激动与恭敬。
“如今万事俱备,万民同心!只待您亲临东海之滨,为这千秋大业,奠下第一块基石!”
他再次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声震四野。
“请殿下亲临东海!主持大典!”
孙伏伽和杜构,毫不犹豫地跟着跪了下去。
“请殿下亲临东海!主持大典!”
李泰身后,所有将士,甲胄铿锵,齐刷刷单膝跪地。
“请殿下亲临东海!主持大典!”
山谷里,数万百姓,黑压压地跪倒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最虔诚的期盼与狂热。
“请殿下亲临东海!主持大典!”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汇成了一股不可抗拒的钢铁洪流,将李承乾彻底吞没,淹没。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一个被整个世界高高举起,架在柴火堆上的祭品。
他看着那一张张狂热而真诚的脸,看着那一道道期盼而崇敬的目光,忽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荒谬,那么的可笑。
我只想当一条咸鱼。
为什么就这么难?
为什么我每一次想要摆烂的努力,最终都会变成一次更辉煌的成功?
李承乾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行清泪,似乎就要从眼角滑落。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了。
这奠基大典,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脸上已是古井无波,仿佛刚才的绝望与崩溃从未存在。
他用一种空洞到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轻轻开口。
“备……车驾吧。”
“遵命!”
李泰的声音里,是胜利的狂喜!
这一刻,他坚信,自己终于跟上了皇兄的步伐,窥见了皇兄那深不可测的“大道”真谛。
李承乾,在万众的欢呼声中,转过身。
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营帐。
那背影,在百姓眼中,是承载了万民希望的伟岸与厚重。
在李泰眼中,是掌控全局,即将开启新时代的从容与淡然。
只有紧跟在身后的称心看到。
太子殿下转过身的那一刻,眼角有晶莹的液体,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风里。
那一天,通往东海之滨的道路,被百姓们自发地用清水洒扫,铺上了新割的茅草。
李承乾坐在华丽无匹的马车里。
听着窗外连绵不绝,直冲云霄的欢呼与颂扬,面无表情。
他感觉自己不是去参加什么奠基大典。
他是去参加自己咸鱼生涯的追悼会。
他,李承乾,大唐太子,一个伟大的咸鱼主义者。
终究,还是被他那个“聪明绝顶”的弟弟,和一群“可爱淳朴”的百姓,亲手抬上了名为“千古圣君”的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