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郁扫过她手中的怀表，以及手术台上的那具躯体，声音里难得的带了几分情绪。
“你刚才在做什么？”
“你四岁时洞察人心，能在我最动摇的时候把我催眠，又催眠出栾俏这个人格。”
栾赢尔笑了笑，道：“你对他们解释，说栾俏的出现是个意外，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栾俏的出现，是你一手为之？”
“楚郁，我知道你希望我活着，所以你用了另一种方式，让我这具身体，无忧无虑的活了十七年。让栾俏出现代替我活了十七年，我有她的记忆，记得她所经历的一切，可这些所有，她的喜怒哀乐，我都不会感同身受，她是她，我依然是我。”
“很遗憾，你做的这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少年面沉如水。
没有承认她的话，也没有否认。
“是，让栾俏的意识重新活过来，是我的意思，但这不也是你们的意思吗？”
“既要做，又不想在我面前留下所谓不好的印象。”
栾赢尔的声线很分明，比起栾俏的温柔舒适，带了几分清冷。
“可你们忘了，我出生起，就是没有心的，你们怎么样做，怎么想，我都不在乎，我只要结果。”
“只要她能活下来，你们怎么做与我无关。”
她看了一眼守在门外无奈又着急的阿嬉，道：“别进来打扰我，也别让阿嬉再为难。”
她不是没看见阿嬉刚才对她下跪时，现在还留下的伤口。
“我不打扰你，你要留在这里继续做什么？这里的设备最终只能维持她们生命体征，你即使想研究，也要把人……也要把她们带出去，换个地方研究。”
“我没打算研究这些。”
楚郁盯着她手里的怀表。
怀表晃动，指针滴答滴答的响，他脑海里忽然一松。
下一刻他才意识到，他被栾赢尔催眠了。
意识陷入黑暗。
栾赢尔抬起下颌，看向阿嬉，道：“把他送出去，以后我在的时候，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任何人，明白吗？”
“是，大小姐。”
直到阿嬉进来，把人带走，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
栾赢尔才坐在手术床上，伸手抚摸着那少女和她一模一样的脸颊。
“这张脸虽然不是天生的，可我好像也给不了你更好的了。不过没关系，有栾家的实验室在，有那些东西在，就算以后不年轻了，你也可以漂漂亮亮的。”
“从来都是他们先欠我的，栾俏……你最有能耐，你是第一个让我欠了人情的人。”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还呀。”
睥睨京州的少女此刻温温柔柔的和床上躺着的没有任何生机的躯体说着话。
这样的场景，任凭谁，看了都觉得诡异。
可在她眼里，却好像如常一样。
她说了会儿话，又不死心盯着那怀表看了半天，最后才离开。
出了大楼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狙击枪瞄准的地方。
她摇头啧了一声。
“这里的安防还需要加强一下，我让栾氏集团投资这里的项目，顺便弄些东西来。”
“可这样……不会被查吗？那楼里的东西……是见不得人的。”阿嬉略带担忧。
“阿嬉，十七年过去了。”
栾赢尔看着阿嬉，目光平静，“十七年过去了，我回来了，栾家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再看谁的脸色，都不需要再担心什么，明白吗？”
阿嬉呼吸一窒。
她跟着便是哽咽，“我知道了，大小姐，我会在这里，一切按照您的吩咐来做的。”
“嗯。”
栾赢尔确定自己无法催眠出栾俏的意识，就回了京州。
中途她在临城停留了片刻，还是在曾经的叶家住了一晚。
可惜。
她不是栾俏，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感情，住在那里的一晚，也只觉得太久没有住人，房间灰尘太多。
除此之外，情绪毫无波动。
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栾俏，没人能再让她的心情有半分波动了。
回到京州时，已经是第三天了。
她清晨到的栾家，栾家已经在吃早饭了。
见到她回来，叶南蓉起身问她：“尔尔回来了？要休息下一起吃早饭吗？我让佣人撤了重新做。”
她自然不会让栾赢尔吃剩饭剩菜的。
栾赢尔看着这一桌丰盛的早餐，想着曾经幼年时期的那些日子。
淡淡笑了一声，“不必了。”
说完，她便冷淡的转身回房。
叶婵娟恨恨的看着她背影，“夫人，你看她……！”
“婵娟！”叶南蓉警告的呵斥一声。
叶婵娟不甘心，但也不敢真的再做什么，只能赌气的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她说完，就哒哒的回了自己房间。
只剩下叶南蓉和栾青瑜。
栾青瑜叹了口气，道：“我有些事和大小姐说。”
“嗯，别和婵娟一样没有分寸就好，她这些年养在我身边，太过骄纵了些。”
提到这里，她似乎微微的皱了皱眉。
栾青瑜注意到她一闪而过的情绪，但也没说什么。
到了栾赢尔房间，他轻声敲了敲门。
“进来。”
房间里，栾赢尔并没有休息，对着电脑键盘敲敲打打。
他一进来，她立刻合上电脑，椅子转了个方向，看向他：“有事？”
“你去临城，是为了……”
“为了一个项目。”
栾青瑜心中疑惑更甚。
他一直看不懂栾赢尔，从小时候就是，他比栾赢尔大许多，但从栾赢尔出生会说话起，他就看不懂她。
后来的许多事，他其实都知道，所以那时……
其实十七年前的那场大火，他是有机会阻止的。
但是他没有。
整个栾家，恐怕除了叶婵娟和栾鸿光，以及他之外，没有知道栾赢尔出生那五年，经历过什么。
才能逼得只有五岁的她，亲手开枪杀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书桌前因为他的到来而打扰显得心不在焉的少女，问：“尔尔，你后悔过吗？”
“什么？”
栾赢尔刚才在想着让谁去负责临城那个项目，压根儿没听他说话。
“我是说……十七年前的事，你后悔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