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空荡荡的值班室。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扰了正在吃早饭的杜一乾，扔下筷子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电话，不管是谁先来个：“新年好！”
一位女士用标准普通话回答：“新年好！杜警官，这里是110指挥中心转来的警情，我们接到报警电话，西郊一个高档别墅发生命案……”
杜一乾傻眼了：“这么早？好，我马上出发。”
放下电话，杜一乾有些后悔赶走一屋子的人，放眼全局明天才有人来上班，目前能用的上的人只有自己。
当时赶走所有人，他留下值班，过年这几天，所有食物，都来源于他的师傅刘靖白。
“搬救兵去！”杜一乾驾着车，直接冲进市局特别行动小组的院子，狂按两下喇叭，两个穿着训练服的人跑了出来：“唷！这不是杜大帅哥吗？新年好啊！”
“好个屁！赶紧跟我去现场，西郊一个高档小区发生命案，三个年轻女孩被杀。”杜一乾没下车，扯开喉咙冲他俩大喊。
西郊，名都花园，一个地处偏僻却用高端装修令人折服的小区。
常年在外跑案子的杜一乾，这几年对西郊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前年春节的一则新闻，该小区发生过一起火灾，好在火灾发生的地点，在小区后场的别墅区，栋与栋之间相隔着花园和凉亭，所以并未酿成大灾难。
“前方二百米处右拐，目的地就在道路右侧。”手机导航，郭德纲那个开玩笑似的声音发出提醒，他打开窗户，把报警器放在车顶，门口保安远远看见报警灯闪烁，提前打开道闸，杜一乾按了两声喇叭以示感谢。
黑色越野车顺路拐了几个弯，别墅区出现在眼前。
警戒线已经拉好，三个不认识的警察一脸焦急看向这边。
好在过年期间，大伙儿都拖家带口回了老家，不少别墅都是空的，否则这儿铁定变成小区内的一个惊悚景点。
目测前方的空位不够车子停，杜一乾将车停在距离案发别墅二十的草坪边。
“杜一乾！”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唷！刚通知你们明天到单位，你们就出现案发现场，这一定要给个赞。”杜一乾转头露出笑脸，发现何炎也在，立马将笑脸变成疑惑脸，“老何！你咋跟婷婷一块儿到了？”
“我俩不是一个地方人吗？这丫头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说在家净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了，要回来上班顺便陪陪你，约好了毛青柠一起走，那个混小子临时被家人抓着参加家庭聚会，没来成。”何炎边说边跳上车，熟练地找到自己的备用工具箱。
展婷婷接过何炎拿来的工具箱，骂道：“毛青柠这个死小子，临时取消行程，我只好打电话给老何试试看，巧了，他也无趣中，两张慢票，凌晨四点多才到，我俩不想打扰你，就先回宿舍洗个澡，折腾完刚打算眯瞪一会儿，您老人家的电话就来了。”
三人边说边走，经过两个年轻的警察身边，拦着他们：“请出示证件。”
三人这才发现，光顾着说话，没带证件，相互取笑一番，还没等掏出证件，一个大嗓门就切了进来：“小李，让他们进来，没点眼力见儿，没看见是法医何炎吗？”
“是。”小警察敬个礼，让出道。
“怎么回事？”里面出来一个认识的，是西郊分局的刑头儿王韬，杜一乾刚看见他人影就开始问情况。
“新年好！”人家没急着回话，一一问好后，才带头往里走，“早上小区保安打电话报警，说发现一栋别墅里死了三个女孩，我到现场一看，三人死状一致，均被人从腹部连刺多刀后，失血过多而死，我这一看不行啊，人手不够，就转接给市局。”
杜一乾停下脚，等何炎和展婷婷先进了别墅的门。
“调监控看过没？”一路走来，杜一乾发现小区的安保措施做的很好，监控应该能有些蛛丝马迹留下。
“我看完现场就看了监控，没什么特别的。”王韬摇摇头。
“发现死者的保安呢？”杜一乾又问。
“小区保安每天都会分组巡逻，他们收留的一条流浪狗，今天跟班到这里忽然狂吠不止，而且不愿离开，保安们迷信狗的眼睛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他们按门铃，一直没人开门，心中略有不安的他们越过院子到了里面。”王韬说，“这一点我在监控中已经看到，跟他们描述的基本一致。”
“他们确实是因为狗狗的狂吠而打算进去拍正门，进去后却发现门并没锁上，三人推开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慢慢走进屋，他们自己说进去喊了几声，没人答应，流浪狗直接拼命冲楼上吼，他们便带着狗狗到了二楼，结果发现这三陆铭，死在了地板上。”
“监控没有可疑么？”杜一乾期待王韬能说出点别的来，“有无被剪辑的痕迹或者时间上的不正常？”
“没有，我给技术部发过去看了，他们刚反馈给我，监控没有异常。”
“上去看看。”两人在楼下转了一圈，初步看来，一楼没留下什么杂乱的痕迹，说明凶手是直接上了二楼行凶。
刚走到楼梯口，杜一乾的鼻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混在血腥之中，对凶案现场有极其敏锐直觉的杜一乾立刻在脑子闪过一个念头：这香气来自凶手。
扫了一眼墙面上的中央空调控制器，上面显示室温在二十八度，楼下的各个出风口无暖风吹来，显然这是二楼的温度。
走上二楼，走廊上的温度就比一楼高出不少，并排的三个房间门都开着，紧邻楼梯的这间，里面堆满了黑色的衣物，往前走，第二间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收纳箱，每一只箱子里挤满了各种玩偶，有几只玩偶的脸被挤到变形，正挤眉弄眼看着外面，看的人心跳失去了规律。
再往里，就是凶案现场。
杜一乾和王韬同时两人停下，套上鞋套，深呼吸，准备进入凶杀现场。
进门之前，杜一乾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出风口，红色小布条正在忽左忽右的飘动，看来风页方向是选择了左右扫风。
进门时，左边脸颊感受到高于右边脸颊的温度，向左看去，果然左边的墙上也有一个出风口，红色小布条像根细舌头直直吐向前方，电子版显示，室温二十八度，与在楼下看见的相符。
往里去，三名年轻的女子，均身着单薄的黑色睡袍，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腹部均插着一把刀，刀身完全没入被害人的腹部，唯有木质刀柄露出，跟黑色睡袍形成直角关系。她们身下的地板，已经完全被染成了黑红色，有些血甚至顺着地板缝渗透了下去。
展婷婷用刀划开凝固的血块，室内的温度较高，血液凝固的下方，还有些酱软。
一个穿白大褂戴警帽的人正在给现场拍照，杜一乾问：“拍完了吗？”
“还有书桌那一块，这边你们可以进了。”
站在何炎旁边，发现他正在翻看的死者，看起来是三名死者当中最小的一位，她躺着的位置离床最近，目光上移，却没有发现从床上跌落的拖拽痕迹，说明她死之前就已经躺在地上。
目光，重新回到何炎手上。
他捧着死者的脑袋进行详细初查，录音笔在胸前的口袋里闪着了绿灯，他语速很快且剪短：“头颅无损，面部表情平静，双手自然摆放身体两侧，四肢完好无损，暂未发现防御伤，腹部中多刀，最后一刀刺入肺部，并未拔刀。”
说完这些，他双手分别抓住死者的肩膀和臀部，将她侧身对着自己，叹口气说：“刀身长约30厘米，穿透死者的身体，刀尖处被地板顶弯，暂时无法顺利拔出。”
“婷婷来帮忙。”何炎喊了一声正在另一具尸体前的展婷婷。
“来了。”
“扶着她。”
展婷婷扶好尸体，何炎掀开睡袍，仔细看完，又跟录音笔聊上了：“刀身从腹部刺入，暂时可见可数的有七刀，且每一刀都无明显的生活反应，趋向于昏迷后被刺，除去最后一刀，前面每一刀没入身体约为十五厘米左右，力道控制得很好，并未穿透身体。”
“唷！还有几条漏网的，谁能想到这个冬天？居然还有这些白胖子。”展婷婷放平尸体，从尸体腹部掉出几条白胖胖的小虫，跟地板上的黑红血迹这么一对比，白色显得尤为刺目。
杜一乾没说话，看向床头，加湿器正闪着小灯，匀速往外喷着薄雾，看来开的是最小档，同时他注意到，刚才上楼梯时闻见的淡淡香气，正从那个方向飘来，他碰了一下王韬：“韬哥，那玩意的指纹采集过没？”
“你来之前，采集工作刚结束，不知道有没有，咋了？”
“带回去。”杜一乾淡淡一笑。
“陈！把加湿器抱出去。”王韬没做任何停留，冲外面喊了一声。
展婷婷拿出瓶子，用镊子将蛆虫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最后一只是从何炎手中抢过去的。
“乾乾！你们来之前，尸体周围已经爬了很多，拍完照片我已命人收集了，刚才确实是漏网，应该是尸体搬动时震掉下来的。”王韬捏捏鼻头，不想回忆初到现场的景象。
“乾乾？”杜一乾露出鄙夷神色，目光转向何炎，“怎么样？”
何炎立刻回答：“根据皮肤质地和尸斑分析，死亡时间约三日，屋内开了空调和加湿器，湿度温度适宜，加速小家伙们成型，所以~”
杜一乾点头，去书桌那边。
书桌上放着三台笔记本电脑，中间的一台呈现打开状态，回车键上按了一下，电脑屏幕立刻亮起，一个哥特风浓郁且苍白面容的长发女孩，微笑中透着忧伤，正在看两个吃东西的女孩。
杜一乾一眼认出，忧伤女孩是三名死者中，稍事年长的那位，也就是倒在最外面的死者。
两个笑的女孩是另外两名死者，看来这三人平时就居住在一起，超短板寸的，就是最里面靠床的那名死者。
打开文档，一封邮件小信封自动跳了出来，他点开信封。
“懂你所有的孤独悲伤彷徨，知你不被世人所接受，明白你的内心是多么向往黑暗，别问我是谁，我从天堂来，去往地狱，路过人间，恰巧遇上你，我愿与你一起携手踏上不归之路。”
“未读邮件。”杜一乾嘀咕着点开了往来信件的内容。
前面有几次邮件交流，内容大致都是电脑的主人孤独忧伤，向往被人理解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恰巧叫做地狱，在那里可以不用有所顾忌，在那里可以完全释放自己等等。
看看另外两台电脑，又看看盯着自己看的王韬，杜一乾边说边往外走：“技术组的人二扫现场时，这些都带回去。”
“这就回了？”王韬追出来。
“韬哥，我的人还没回，你先帮我查一下，三名死者的社会背景，回头传我，我去保安室看望一下。”
“看望啥？”
“看望那条有功的流浪狗。”
“你就嘚瑟吧。”韬队跟到一楼，翻个白眼目送杜一乾离开，楼上传来法医何炎的声音：“韬队！叫你的人来打包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