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12日，晚上十点十七分，江市大学正门。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水泥路面上。
张雨晴站在校门口的屋檐下，把书包紧紧抱在胸前，时不时探头往外张望。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连衣裙，外面套着学校发的廉价透明雨衣。
雨水顺着她的马尾辫滴到肩膀上。
"怎么还不来......"张雨晴小声嘀咕着，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屏幕亮起的瞬间，雨水模糊了数字。
她不得不用袖子擦了擦。
十点二十分，一辆灰色面包车缓缓停在校门对面。
车窗摇下，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冲她招了招手。
张雨晴犹豫了一下，把雨衣帽子往下拉了拉，小跑着穿过马路。
监控录像显示，十点二十三分，张雨晴拉开面包车侧门钻了进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雨水冲刷掉了她留在马路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
三天后，6月15日早晨六点，江市城西垃圾处理场。
周成蹲在散发着腐臭味的垃圾堆旁，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个粉色的书包。
雨水把书包表面的灰尘冲刷掉了大半，露出上面印着的卡通兔子图案。
"周队，这应该是女大学生的东西。"实习警员小李捂着鼻子站在一旁，"刚才清洁工说是在可回收物那边发现的。"
周成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副白手套戴上。
他今年三十八岁，板寸头上已经能看到零星的白发。
眼角有几道深深的皱纹，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周成拉开书包的拉链，动作很轻，像是在拆一个可能装有炸弹的包裹。
书包里有一本《内科护理学》教材，一个印着猫咪图案的笔袋，还有半包没吃完的奥利奥。
周成的手指在书本间摸索，突然停住了。
"小李，把物证袋拿来。"
他从书本夹层里抽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两张A4纸。
周成皱着眉头展开纸张，雨水顺着他的手套滴在纸面上，晕开了几行字迹。
"肾脏切除手术同意书......"周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家属签字栏是空白的。"
小李凑过来看："会不会是学校发的什么材料？"
周成摇摇头，指着纸张右下角："这里有医院公章，江城市第一人民医院，还有主刀医生的签名。"
他翻到第二页，"这是术后注意事项，连用药剂量都写得很详细。"
"周队！"远处传来喊声。
另一个警察小跑过来，手里举着个透明袋子，"在那边发现了这个。"
袋子里装着一部诺基亚手机，已经被雨水泡得开不了机。
周成接过袋子，盯着手机背面贴着的贴纸——和张雨晴书包上的卡通兔子一模一样。
"通知技术科，立刻恢复数据。"周成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水。
"再联系一下失踪者的父母，问问他们女儿最近有没有就医记录。"
上午九点，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周成站在白板前，把张雨晴的照片钉在正中央。
照片里的女孩笑得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在照片旁边写下"6.12失踪"，然后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周队，张雨晴的父母到了。"小李探头进来。
会议室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妇。
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女人眼睛红肿，手里攥着一团湿透的纸巾。
周成注意到男人的皮鞋上沾着泥，鞋跟已经磨得不成样子——看来是接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
"张先生，张太太。"周成在他们对面坐下，"我想再确认几个问题。"
"您女儿最近有没有说过身体不舒服？或者提起过要去医院？"
张母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晴晴身体一直很好，连感冒都很少......"
"那这个，你们见过吗？"周成把装在证物袋里的手术同意书推过去。
张父只看了一眼就猛地站起来："这不可能！我女儿从来没做过手术！"
他的声音在发抖，"这...这是假的！"
周成示意他冷静："您确定？"
"我当然确定！"张父激动地拍着桌子，"我女儿上周还回家吃饭，活蹦乱跳的，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了。
周成点点头，把证物收回来："最后一个问题，您女儿是不是登记过器官捐献？"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张母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桌面上。
"是......是的。"张父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去年她满二十岁，说要去登记......我和她妈都不同意，但她坚持..."
周成在小本子上记下这个细节："具体是什么时候？"
"去年八月份吧，暑假的时候。"
周成合上本子站起身："谢谢配合。一有消息我们会立刻通知你们。"
送走张雨晴父母后，周成径直去了法医室。
陈峰正在解剖台前忙活，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如果是来问尸检报告的，再等两小时。"
"不是。"周成把手术同意书放在旁边的台面上，"帮我看看这个签名是不是伪造的。"
陈峰这才转过身来。
他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
镜片后面的眼睛总是眯着，像是长期在强光下工作留下的习惯。
陈峰接过文件，走到灯光下仔细查看。
"纸张是真的医院用纸，公章也没问题..."陈峰的手指在签名处摩挲，"但这个签名..."
"怎么？"
陈峰把文件递回来："太完美了。正常医生签名都会有些许抖动，这个像是描出来的。"他推了推眼镜，"你从哪搞来的？"
"失踪案。"周成简短地说，"受害者是个大学生，登记过器官捐献。"
陈峰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是说..."
"还不确定。"周成把文件收好，"等手机数据恢复再说。"
下午三点，副局长刘建军的办公室。
刘建军今年五十多岁，身材发福，警服绷在肚子上，扣子看起来随时会崩开。
他一边喝茶一边翻看周成交上来的初步报告。
"小周啊，我看这就是个普通失踪案。"刘建军把报告扔在桌上，"大学生离家出走的事情多了去了，说不定是跟男朋友私奔了呢？"
周成站在办公桌前，背挺得笔直："刘局，手术同意书很可疑，而且受害者确实登记过器官捐献......"
"那又怎么样？"刘建军不耐烦地摆摆手，"每年登记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是被割肾了？"
"别整天想些耸人听闻的。"
"但是......"
"没有但是。"刘建军打断他，"按常规流程走，发协查通报，调监控，问社会关系。"
"别一上来就搞什么器官贩卖的阴谋论。"
周成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是，刘局。"
走出办公室，周成在走廊上点了根烟。
窗外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他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它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技术科的小王匆匆跑来："周队！手机数据恢复了！"
周成掐灭烟头："有什么发现？"
"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是失踪当晚十点零五分，来电号码已经注销了。"小王递过一份打印纸，"但我们在短信草稿箱里发现了这个。"
周成接过纸，上面只有一行字：
"配型成功，报酬五万，今晚十点校门口见。"
周成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翻开张雨晴的书包，在最外侧的小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宣传单。
"新生医院，用爱延续生命"，下面印着一行小字：器官移植与捐献咨询。
雨下得更大了。